一
梦里总是有一条河,河水拍打着堤岸,发出低沉的轰鸣,就像夜深人静时突然袭上心头的隐痛,一瞬间我就没了方向感。
箫诗诗发给我的链接还没看完,就让李铭凯给搅合了,他在msn上跟我窜了,非说我在他博客上跟的贴,是有意寒掺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下没了头绪,傻愣愣的看着页面上恶狠狠的句子冲着我的鼻子走着,我真后悔当初教会了他上网,其实,他那种人也就适合在胡同里下个棋,打个拖拉机或是在游戏厅里光着膀子赌上两局台球什么的。
从结局上看,只是一个意外,我就不醒人事了。
不过,这也挺好的,从天花板上看见躺在床上的自己,我偷着笑了。这有什么新鲜的,跟我平时的恍惚差别不大,只是我发现自己能飘了,自在的浮动在空中,整个人都轻松了,仿佛正在苏醒着。
时间成了最好的去处,我可以在里面穿行,一段又一段的往事都穿插着,没头没尾的,比什么都好玩。
我看见李铭凯正跟李玫在网上聊着,李玫抿着嘴冲着显示器在笑,我也笑了,当然她看不见我,我在她的键盘上轻轻的敲了几个问号,她惊惶失措的看看显示器看看键盘,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知道,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我不再是那个我了,我自由了。
迈过这道门槛,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慌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不是因为我知道我已经离开了我和我的那个世界,而是我看到了太多太多,太多对我来说不愿面对的真实让我目瞪口呆,我抱着肩膀哭了,到这时我才知道,那些曾经压得我透不过气来的绝望跟那些被我深深的藏在心底里的幸福竟然是没什么分别的,都是漂浮在时间里的碎片。
从出生证上知道,我出生在京城最好的医院,然而,从我生下来,家里就接二连三的糟了秧,不到一岁的时候,我就被送到了乡下老家去了。
在乡下我连一条土狗都不如,我的记忆里除了批斗会上人们震天动地的嚎叫,就是漫长的总也盼不到过年的冬天,五岁的时候,我学会了窜上比我高的水缸去舀水,把家里人吓坏了,赶紧连懵带骗的把我塞进了学校。
我妈还活着的时候总是说,我生下来就是来败家的,我每回听见她这么说,总忍不住偷着笑,我不是对我妈的说法有意见,而是对她的想法有所怀疑,我败家?那我爸算什么?我顶多算的上是个扫帚星,而我爸那副提笼架鸟,打牌唱戏的德行,才真的是来向他老子讨债的。
时也,运也,我爸家祖上曾经是个望族,然而家道却像种了魔咒似的,忽然扶摇直上又忽然走了麦城。
我妈什么时候提起我爸家都是满嘴的轻蔑:他们家祖坟上就没长着那根蒿子!你就看看他们家人那模样,都像是穷要饭的,哪有一点贵气……
我听我妈的这种老生常谈已经听到了一种境界,无论心里正想着什么,听她说这些的时候我都会隐隐的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总是转着歪脑筋,想找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说,我时常觉得我爸他们一家人说话做事像是缺根筋,好像是有意跟谁过不去似的,我甚至想知道那是祖上遗传的还是到他们这儿才突发的问题。
从我上初中起,我爷爷奶奶姑爷爷姑奶奶就相继的走了,家里的日子还照常过着,每个人该什么德行还是什么德行。
没等上完高中,我就对他们没兴趣了。
李铭凯成了我男朋友,他家也是我妈常讥讽的那种破落户,解放前夕就混的没头没脸的了。李铭凯他爸是个老兵油子,进了城就看上了他妈,他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妞似的,一连找他爹要了八九条纱巾,才心满意足的把自己嫁给了他。
李铭凯他妈娘家就在郊区,他妈说起她们家来也是吐沫星子横飞,一套一套的,好像打西山角下算起都是她们家的似的,李铭凯到是实诚,他跟我说他老爷就是个中农。
我跟李铭凯骑自行车去圆明园的时候,顺路去过他姨家,第一眼看见他姨,我还以为是看见了周扒皮他老婆了呢,他姨矮墩的个子,起码也是三尺一的裤腰,二尺八的裤长那么个身材,嗓门嘣脆,吆喝了几声狗,吓得鸟舍里的鸟都直扑棱,我猛退了两步,差点贴在院墙上。
她家院子里种着几棵杏树,靠院墙边上的两棵土杏长得又大又圆,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李铭凯拿竿子抡圆了打了一竿子土杏,我美滋滋的拣起一个就咬,一口下去牙都差点酸掉了,我哭丧着脸看着李铭凯,李铭凯示意我先装兜里再说,我嘟嘟囔囔的说,没法吃。他仍下了竿子小声嘀咕着:“都打下来了,拿走是真的。”
他姨从猪圈那头端着个喂猪的破铁盆过来了,走到压水机那儿,咣当就把破铁盆撇在了一边,抄起压水机边上的旧扁担,一回手,哗啦一下,压水机边上就掉了一地土黄色的小甜杏。
“凯子,你就总远也长不了记性,那土杏熟透了也是酸的。”说完,拣起猪食盆,咚咚的进灶间了。
李铭凯这才臊眉打眼的把兜里的土杏掏出来,摆在压水机边上的石板上晒上,拣起甜杏一边往嘴里填一边往兜里装。
他姨夫在矿上干活,十天半个月也回不了一趟家,家里种菜,养猪、垒院墙,都是他姨一个人的事儿,比起李铭凯那个病秧子妈来,简直就没人相信她们会是一个妈生的。
本来是想整上点杏就走的,他姨呱呱啦啦的就叨唠开了,从她儿子到她闺女,从母猪到菜地,话匣子一拉开,她们村就从她嘴里源远流长的展现在我们面前了。
我跟李铭凯干陪着笑脸听她絮叨,百爪挠心的总也没搭上话茬说出个走字来。
“咱家啥时候整了这么些鸟啊?”
“啊?那鸟,甭提那鸟了,说起来就气人,你姨夫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总想养个活物,我就说,养了儿子养闺女,养着孩子养母猪,我可是没功夫跟你劳那个神,要养你自给儿养啊。这不,认准了要养就得养,起先弄回一蓝一绿来,养了小两年也不抱窝,拿出去找人给看了,人家说,养成了一顺边了,俩都是公的,这不,心里闹的慌,就又弄回俩来,这回可有了事儿干喽,鼓捣了仨鸟笼子也不够使的,这就垒上了鸟窝,拆了垒,垒了拆,你看那鸟窝让他鼓捣的,能养下几十只鸡了。
正说着,李铭凯的表妹回来了,背着书包,举着个大包子就进了院子,才走到杏树那儿,就能闻见一股猪肉大葱味儿,呛得我直想吐,她嘴里鼓鼓囊囊的,一眼撇见了我跟李铭凯,噔噔噔的就过来了,把包子倒了个手,扯着李铭凯的袖子说:“哥,咋还那土哇,还穿的确良汗衫呢?”
李铭凯他姨还没等她闺女的话音落了,就劈头盖脸的冲着她嚷上了……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跟李铭凯好上,更不明白他是怎么在他那个人口奇形怪状,人们内部矛盾尖锐的家里张大的。
也许就是凭着一切都能对付的原则,我跟李铭凯算是我们那一波人里最能熬的了,人家分的分散的散的,都不知道几回了,我们才从相互腻歪发展到了誓不两立的地步。
我爱上薛道其,正是跟李铭凯掐的天昏地暗的时候。薛道其很帅,他那永远不动声色的冷漠让我着了魔,其实,在感情的游戏里,往往谁比谁更拿的住,就注定谁是赢家,薛道其像是比我更明白这个,他可拿的住了,从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里你甚至看不出他有一丝动静,仿佛他就蠢得像一张白纸,所谓的纯情让他演绎的跟真的似的,可是,脱光了之后的那个就不是他了。
自从搭上了薛道其,我有了一种换了人间的满足感,一下从面对絮絮叨叨琐琐碎碎的男人的麻木里跃入了从精神到肉体的彻底放纵,那种幸福感是发着烧的,烧得犹如张开了翅膀般找不着北。
可是,跟薛道其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不用说激情过后那种无边无尽的幻灭感让人沮丧,就是彼此间长时间的沉默也时常让人心灰意冷,更何况,我知道我不可能真的拥有他,我把他搂得越紧越怕失去他,也许他比我更明白,我们只是在时间里相遇的一段记忆,在缠绵的尽头等着我们的一样是各走各的路,谁都不愿意承认这个,谁都明白这个,彼此也就更加提心吊胆的,唯恐戳破这个事实。
都住在同一个小区里,我不得不小心翼翼的。
那天上瑜迦课前,李玫跟箫诗诗说起了小寡妇,我像贼一样伸着耳朵听着。
李玫坐在垫子上,静坐了一阵,睁开眼,两手相互转动着,眉开眼笑的说:“你都不知道,那小荡妇,像是斩尽杀绝似的,连三栋那个从来都没表情的男的也没放过。”
箫诗诗向下探着腰,还瞄着李玫:“老打篮球的那个?”
“对。”
看着箫诗诗吃惊的样子,李玫得意的点了点头,坐得直直的,扭动着脖子。
我脑袋里嗡嗡的乱响,血顿时就冲上了头顶。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一边跟我这儿如饥似渴的,一边还跟小寡妇寻着欢,说不定也在瞄着李玫或者箫诗诗呢……
瑜迦课上的心神不宁的,那些天我都点背。
李铭凯还是不依不饶的,见面就没完没了跟我吵,好,那就吵个够!我也想开了,都这个德行了,一拍两散比在一起这么腻歪着强。我也找茬跟他吵,我能抓着不放的就是他跟苗婷婷的关系,他死都不承认他跟苗婷婷有一手,还返咬了我一口,他说他跟我之间什么矛盾都没有,就是太熟悉了,熟悉的连话都不想说了,就剩下吵架这点事儿了……
说的跟他妈真的似的,要不是做贼心虚,我真想抽丫几个嘴巴!
我正爱着薛道其,每一根神经都为他high着,李玫说的小寡妇的事儿,让我那缕飘忽着的美梦,痛彻心扉的碎成了片儿,我知道,我们总有一方会先逃的,但是,我还是无法接受他的这种方式。
李铭凯顶了天,也就是个过日子的平庸男人,他脑子里基本是不装东西的,嘴上跟人聊着的那点事儿,都不知道是刚从他们家胡同口粮油店听来的,还是从同事那儿打听到的。
我跟他在一起时间越长越觉得他像他妈,有时候我甚至想,他哪怕是像他那个三尺一裤腰的姨我都能将就了,可是,他妈的他就是永远一副让人看着起急的德行,过不了几年也就跟他爹一个模样了。我打心眼里看不上他们家人,就跟我妈在我耳朵边上数落了半辈子我爸一样,我也有了那种不说出来就能窝出病来的感觉。
二
一辈子的事儿,一下都摆在了眼前,本来以为可以看个热闹一笑了之了,谁知道把撒在时间里的碎片都聚拢到一块的时候,却是一种悲欣交集的绝望。
很多事儿在眼前灰飞烟灭着,我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影子,心里仍免不了有些失落,那些时间的碎片像一把把刀,割着我的疼痛,那种疼痛,就像一缕幽香,绕着我飞着,依依不舍的跟着我飘着,像我的灵魂又像我的命运,仿佛前生来世我们都是一体的。
关上这一世的门,我也无处可去,只能孤零零的游荡着,直到有一天,飘到了一座庙里。
老尼姑坐在庵堂里,久久的打量着我,我歉意的笑了笑,站在门外不动不动的望着她。
庵堂的院子里飘荡着《大悲咒》的乐声,远远的木鱼哐哐的声响有声有韵的闯进了我的耳朵,我隐隐约约的感到自己已经没了,已经被那些声音分解了,仿佛那些声音是我,又仿佛我是那些声音,猛然间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恍惚中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庵堂里。
一缕幽光穿过了庵堂,我仿佛看见自己正站在梦里,老尼姑就坐在我边上,目光慈祥的注视着我,像是长辈看见浑身是泥,怯生生的站在家门口的孩子,我也注视着她,心里突然涌上来阵阵隐痛,莫名的心酸让我哭得天旋地转的。
恍惚间,仿佛一阵风吹了过去,我抬起头看时,发现老尼姑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件袈裟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蒲团上。
我久久的站在那儿,心早就凉了。
晚钟悠扬的回荡在耳边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看看周围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烟,我有些惊慌,正诧异着,身后传来了嘤嘤的哭声:“小姐,咱们回去吧,薛公子已经走远了。”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丫鬟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一身碎花的大襟袄裤,手上还拿着个团扇,像是画上飘下来的人似的,正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我笑了,我已经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哪有那个闲心跟人开这等的玩笑,我不紧不慢的说,姑娘,你回去吧,八成你们家小姐已经回家了。
那丫鬟听了我的话,猛吸了一口气,惊恐的看着我,哭着冲了过来:“小姐,你气糊涂了吧,我是盈儿呀,小姐。”她摇着我的手,拉着我的胳膊,使劲拖我走,我身上的梅花缎子夹袄泛着云一般光洁匀润的珍珠色,让盈儿一拉,轻盈的就像风一样,霎时就纠缠上了我的身体,我突然想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有意跟盈儿开玩笑似的,我还在想刚才那个不见了的老尼姑,一走神,却发现自己成了什么小姐,正让盈儿着急呢。
“盈儿,我不想走,要是你也可以不走,咱们就在这庵里住下吧。”
“小姐,只要你不难受了,让我上哪儿都行。那我找妙济师傅去,您进完香先回斋堂啊。”
盈儿抹了把眼泪,高高兴兴的走了,我站在那儿,庵堂又在我眼前了,庵堂的门还是开着的,一缕幽香袅袅的浮动着,我寻着那香飞了,飞到了我的记忆里,到处寻着,我到底是谁?是盈儿的小姐,薛公子的谁呢?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让我流连忘返的尼姑庵呢?
我现在更加不知道到底那个我才是我,我能记得的就是箫诗诗,跟薛道其,还有李铭凯他们,记得他们也没什么用,他们就像是浮在上面的一层土,反而让我看不清我想知道的东西。
薛道其平时温温吞吞的,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总是流露着一丝小心翼翼,可是,就像狗发现了骨头一样,他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我喜欢他光滑而有些黝黑的皮肤,厚重的嗓音,喜欢他那张有棱有角的脸,更加喜欢他带给我的一次次偷偷摸摸又让人怦然心动的激情。
只是时候挑的不好,那时李铭凯就像条疯狗似的,见了我的面就是一顿汪汪,好像全天下就我这么一个混蛋值得他这么气愤一样,我看见他就恶心,我知道他那是心虚,想先声夺人。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在外面混了个女人吗?只要是个女的敢脱光了,他就不会没反应,我早就看死了他这个溅毛病了,只是他自己从来不敢像个男人似的承认这一点。
但是,该干的他还是偷摸的干了,所谓吃喝不拉空,他还有脸扯着嗓子跟我喊冤,真他妈的该好好打丫一顿。
那些碎片里,什么都清清楚楚的留着,就连跟薛道其第一次上床时,他穿的那条让我恶心了足有两年的齐头大裤衩也让我又重温了一遍,只是这时我才知道,那还是来自小寡妇的体贴。
真他妈的不知道什么叫羞耻。
那个小寡妇,虽然长了个没前没后的身材,到是还有几分风骚,长长的披在肩上的一头秀发,一双细眼,悄悄的嘴唇,看谁都娇媚的楚楚可怜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是勾引人的高手。
……
这个时候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漂浮在眼前那些触手可及的事儿,都不过是人跟时间玩的一场煎熬,到时候也就自然而然的散了。
晚钟悠扬的敲着,我站在庵堂外面,像是站在悬崖上一般,天是那么高,云也是那么远,仿佛世界都缓缓的在眼前流动着,天籁的寂静让我融化在了那一刻里,像晚霞徜徉在天空中一样绚丽。
三
吃过斋饭,盈儿坐在灯下,愁眉苦脸的盯着我,我让她看得心神不定的,本来就不知身在何处的我,有些毛骨悚然了。
盈儿,薛公子他……
我才开口,盈儿就又抹上泪了:“小姐,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只有你不明白,薛公子他这次是飘洋过海念书去了,老太太都说是别瞎那个心等了,托了媒人正给您找着合适的人家呢。
“哦。”
这个我有点特别,让我意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么个境域,我想笑,莫名其妙的觉得特别可笑。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梅花缎子的马蹄袖斜襟夹袄,像个深闺大院里锁了几千年的怪物似的,真的是好笑,这是哪朝哪代的事儿我都不知道。我在心里猜着,很想问盈儿,可是,夜已经深了,怕把盈儿吓得灵魂出了鞘。
薛公子的事,盈儿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我听得有点困,歪在窗边的卧榻上迷迷糊糊的好像看见李玫来了。
李玫一脸神秘,坏笑着:“唉,行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呢,小寡妇的情儿你都敢撬,怎么样,味道好极了吧?”
“去,有你什么事儿呀。”
“靠,美过了头把自己搁里了吧,走了就别惦记着了。”
“别那么多废话,找我干吗?”
“没事儿,知道你没地方上网了,来找你聊聊。”
“到了这儿还用上网?这儿哪儿都是网。”我仰起脸看着李玫,坦然的笑了:“真有你的,都追到这儿来了,挖地三尺还是腾云驾雾来的呀?”
“好奇就追来了呗。”
我哈哈大笑起来,拉着李玫坐在了卧榻上说:“还不快回去,月色皎洁,良辰美景岂能辜负?”
李玫歪着头,神秘的笑了:“真有你的,我就是不明白,你是怎么跟薛道其勾搭上的。”
“我也不明白,可能是我上一辈子欠他的吧。”
李玫嗔笑着望着我,我轻轻的抬起手,不经意的推开了窗户,李玫忽悠一下就不见了。
薛道其那时正在跟箫诗诗给我扫墓,我看见她们从我的墓碑前走了,下了山坡,在一棵低矮的松树下停了下来,箫诗诗说她头晕,走不动了,薛道其站在那儿,像是在看那棵树似的看着她。
我往岁月里张望了一阵,看见那棵树的下面,正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纷纷扰扰的事儿正在渐渐的散去,心里清净了很多,不过,好像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欢喜。
我正出着神,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抬头看时,盈儿已经不见了,门开着一条缝,半天没人进来,我好奇的从窗户边上伸出头去往外看,月光下,一个穿着梅花缎子夹袄的女人站在门外,踯躅着,我的魂一下就散到九霄云外去了,天那,那不是白天盈儿拉拉扯扯着的那个我吗!
我从卧榻上站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门边,晨钟阵阵的回荡在欲晓的黎明里,我轻盈的从门缝里飘了出去,扑向了门外的人,一把扑了个空,一件粗布的袈裟紧紧的让我拥在了怀里。我先是一惊,原以为是李玫在跟我开玩笑,站定了看着,月亮底下院子里亮堂堂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疑惑的进了房间,顺手把袈裟放到了卧榻上,那袈裟里面露出了珍珠色的梅花缎子,直逼我的眼睛,一瞬间,我像一个完整的梦似的轻盈的穿过梅花缎子夹袄向我的那一世告了别,寻着破晓的钟声飞进了黎明。
2006年5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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