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这条路,陪伴着我走过57年了。
人之初时,刚会迈开小腿走路时,也许我的爸爸妈妈就带我逛着这条路。马路就在我家的门前,每天都少不了走过这条马路。
能记事了,我面前的路变得那么清晰,能看清楚它的历史留下的沧桑和厚重。清脆的叫卖声,由远而近地走进弄堂,又从近而远的渐去,像一首首朴实的民歌散发出城市里特有的乡土小调。路能连接遥远历史,也能延伸着光明未来。
或许人间是有通向天堂的天路,不然人怎能去天上为仙呢?小时候看过的神话故事,总一幕幕带来幻想式的回忆。
隔壁家的开小店张阿婆时常给我一些零食,还能记得油枣的甘甜与甘草蜜饯的清香。她常搀着我的小手,去听有轨电车的叮当声。上世纪五十年代门前的马路人很稀少,汽车也不多。清晨与傍晚都是那么安静,“当当”声不时划过黎明与夜空,我会大声地呼喊:“电车!电车!”也许在我心灵,这就是天堂的马车声,追逐着它的离去。
路一直明明白白躺在那里,没有朦胧,我眼里总以为它是不变的大龙一般。路没有变我却在变。我无数次走过这条路,进了幼儿园,进了小学,进了中学。
有一天,这条路变的热闹起来,来了很多工人叔叔,正忙着拆着有轨电车的轨道。张阿婆说:“这里有轨电车,要改成无轨电车了。”我突然有点莫名的失落,可能再也听不到“叮当”的铃声了,似乎这里要改变,改变那划破黎明与夜空的清脆。门前的这条路,也许沉默的太久,也许等着重生的这一天到来。
改变就是历史的责任。住惯了低矮的石库门民居,听惯了叫卖的悠扬顿挫民调,有轨电车的消失就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确实是这样,那时“的确良”与塑料正在进入人们精彩的生活空间。夏日里木屐拖踏的声响被新型材料所替代,轻薄的布料穿着在姑娘真上是那么得体漂亮。我经常在夏日里坐在竹椅上,惬意地欣赏着过往的美景。商店关门都很早,没有夜市,没有喧闹,或许这个时间是世界需要休息的时光。
路,依旧昏暗地躺在那里,静静地享受万古不变的沉静。我数着天上的小星星,希望看到那条神仙走过的天路。
这条马路以后迎接过无数的游行和反叛;也送走了无数青年走向广阔天地。我打着背包,告别父母,告别张阿婆,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那一年,我回城了。突然感觉这条路是那么亲切,我虽无法匐地亲吻,但是那种情感捡回是很难忘怀。人习惯在出生的地方留恋,也许是一个根、是值得念想的地方。
这条路,有些衰败了,老套的不能再老套了。没有花车,就从对门娶进了媳妇。媳妇有夜班,我骑着自行车沿着这条路把她接回家,石库门住宅夜晚总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爱情应该是永恒的主题,但是许多夜晚这条路仍旧是万户萧瑟。我常对媳妇说:“这条路夜晚能像南京路一样该多好!”
我的孩子就在这条路上的一家医院诞生了,竟然和我诞生是一个医院。将来可能还是一个小学、一个中学的校友呢。这就是路的作用,延续着几代人梦想与希冀。隔壁家的张阿婆没有等到我孩子出生,就撒手人寰了,我哭着送走的阿婆的灵柩。生命依然在这条路上延续着,兴旺着……
春风催得梧桐绿,路在我门前闪亮起霓虹。是夜,这条路不再是路灯昏暗,一切都是那么光灿,商机在这条路上萌发着。这条全市最著名的马路之一,经过整修已是模样大改。车多了,人多了,楼也多了。或许再过几年,这里的石库门房子会越来越少了。历史的厚重的堆积里,会积淀一个改革时代的嚣尘。
有轨电车没有了,然而高空架上轨道交通,离家门不远就有轻轨车站,通向这个城市的四面八方。
我也老了,而眼睛却依然注视着改变。科学发展正引领着走向现代化的明天。我经常走着看着,看着旧房子在推土机的轰鸣下消失,用不了多久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灯火通明。
不知我喜欢静谧还是喧闹?孩童时代的夏日已经不再,摇着蒲扇,作在竹椅纳凉已经只能在脑海里的回忆中才能寻觅。张阿婆早走了两年,没有看到这条路实在改变的太多了。夜晚,我带着孩子走在这条路上,抬头仰望星空,像是在寻找属于父亲、张阿婆的那颗星星。也许他们正眨着眼睛,欣喜地看着这条路的变化。“磨剪子来镪菜刀!”“叮当,叮当。”还在我脑海里盘旋着,久久不愿散去。也许怀念是生命中的一环,但我有幸能看到女足世界杯、残奥会就在我家门这条路的体育馆举办,或许这样的荣耀一生也难得几回了。
门前的这条路,让我回忆,让我憧憬。
2007年8月5日四川北路居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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