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本来是一个异常严肃的概念，可是这些年不行了，不知道是社会淡化了政治，还是因为政治在社会里没有了昔日的那种底蕴，反正在一个什么都可以玩的时代，政治好像也有玩的意思。

最近全国都在进行各级政府的换届事情，我们这个小县自然也是不能例外。在社会里混荡的人也许还不能真正感受那种政治的游戏带来的味道，觉得人既然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那么就应该有些自我的意志和愿望。可是一个人要是真正走上了所谓的仕途，那么心灵的感受一定会有另外的一种滋味。

人也就是生长在社会之中，所以难免要带上社会留下的种种烙印；记得名人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可能这也就是人的生命和社会发生交流之后留下的一种精神本能。走在仕途上的人总是想图个好功名，这个我觉得没有什么可非议的。因为社会本来就是一个“金字塔”，不管是轮回，还是一去不复返，精神和物质的欲念总是要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的。

严格意义上说，政治是不能当饭吃的，可是当今已经被异化了的政治不光可以当饭吃，而且还可以演义生命的那些畸形怪状。所以走在仕途上的人难免总是要把今天的政治做为一种求生的手段，做为实现生命私欲的突破口，因为玩好了政治，自然也就玩好了一切。

这些天单位里上班说工作的人几乎没有，大家坐在一起谈论最多的就是官位。开始我想劝劝大家，可是转念一想，我要真的去劝了大家，也许自己的心灵首先安生不了。因为大家没有错，既然能走到一起来，说明政治在很大的程度上还是有魅力的。再说了，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乃至于这么大的一个世界，就是因为意识形态不一样，就可以相互杀戮，相互摧残，当然了，也可以相互施点恩惠。

因为县上要换届，总是要空出许多位置来，大家想一想也是人之常情，不然总是会有不是“好士兵”之嫌。我们单位在县上不是一个很热门的地方，所以平日里出干部的机会不多，不过既然是换届，大家想搭个车什么的，也许还是有机会的。不过今日的社会，有许多事情是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理解的。尽管我们看到的红头文件一个接着一个，把政治里的什么好像都说明白了，可是只要走进现实就会发现，其实现实绝对不等同于红头文件，现实就是现实，如果玩政治只玩一种纯粹的理念，至少在现今是一步也走不通的。

这几天我上班也按时，其实自己的心里没有太多的想法，因为我已经从政治的那些风波中走了好些个来回了，只是觉得既然人家把这个单位交给了我，我还是应该对大家有些责任。不然自己还真的没有办法来安慰自己的良心。当然了，我也知道，当今的社会唯独良心不值钱，可是可怜的我现在也就只留下良心了，其他的不是没有，而是我觉得总是和生命的本质相差太远，自己心灵中没有办法承受。

既然上班了，也就总有人走进我的办公室，尽管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我心里还是明白的。特别是单位里有一位已经工作了快三十年的同志，如今还是个一般科员。人很老实，而且业务上也是一把好手。我来到这个单位大概有六年了，也向县委推荐过好多回了，县委的人都已经换了好几茬，可是他还是科员，有时候我都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政治就是这样，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又来我的办公室，递给我的香烟也就是两块钱一包的那种连农村人也是家里过事的时候才用的。他就坐在我的对面，苦笑着看着我，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我再有两年就该退休了，这样退休我总觉得……”他没有把下话说出来，不过我还是听明白了。

“我再给你努力一回。”我也只能这样安慰同志，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更不知道我的努力会有怎么样的结果。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就走出去了。望着他的背影，我的心里开始发酸，因为我实在是寻找不出理由来安慰他，也实在寻找不出借口说他今天就应该是这样。尽管我们可以用传统的说教来说明人活在世上不是为了那些身外的荣誉，可是社会既然设定了那些荣誉，那么人们渴望得到他就没有什么不应该。

为了自己心中的一个信念，为了能让同志给自己的心灵有个交代，于是我就去了县委。来到县委，好家伙，人还就是多。开始我还以为是上访的群众，可是走近一看，全都是我的同僚，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来到书记门口，又是一大堆人，看架势如果不采取点非常措施，一时半会儿那是没有机会去见书记的。于是我在楼道里给书记打了个电话，还好，书记接听了，我报了自己的姓名，书记还真的开恩，让我马上进去。就这样我走进了书记的办公室。

“有什么事情吗？”书记其实还是很和善的：“你没看见外边那么多人，都是来谈自己的想法的，可我们县就这么大，位子也就那么多，大家都有想法，你说怎么来安排。”书记说这样的话我也能理解，在其位总是要面对社会许多烦心的事情，这就是社会的规则，也是社会留下来的必然。

“我想谈谈我们单位里的一个同志。”因为我们的这位书记来县上时间不长，对我们单位还不是很了解，所以说起来总是需要从头开始。还好，书记也很有耐心，总算听完了我的陈述。

“咱们县这样的问题还不少，是应该解决的，可是现在……”书记说到这里站起身：“给同志好好解释一下，等后边有机会再考虑。也希望你能理解。你知道的，这次乡镇换届按照上级的要求，我们就整整多出了五十多名领导干部，现在我还正在犯愁怎么样来安排这些人呢。如果再考虑新的提拔，那不更是雪上加霜吗。”

书记说的都是实话，其实书记也有书记的难处。不是我不能理解书记，而是我觉得我们的那位同志真的是应该提拔安排了，这不是走后门，而是公事公办。我看着书记面有难色，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书记也怪可怜的。

“能不能你在考虑一下。”我说完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说：“其实这一切迟早会发生，前些年，提拔干部好像就和吃饭喝酒一样，太随意了。一个乡镇各种名号的领导就十几个，就连我们单位现在的领导也是八个，可是……”

“你想说什么？”书记大概是从我的话语里听出了别的意思，于是追问。

“不说了，再说话就多了，既然不行我也只好去告诉同志，其实我们的同志还是识大体的。好了，不耽误你时间了，外边的人还很多。”我真的不想说了，因为当今的社会有很多事情根本就说不清楚，再说也就只能是多余的了。

走出书记办公室，我没有地方去，也只好又回到单位里。大家还都在，大家知道我去了县委，大概希望我能带回什么好消息。所以个个都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我呢，注定要让大家失望，都没有和同志们打招呼就进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不行吧。”我都没有注意，那位老同志就跟在我的身后：“其实你不应该去辛苦的，我也知道不行，只是我的心里总是觉得组织上应该给我一个说法，也好让我给自己有个交代。但是现在的社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也知道，象我这样的人，恐怕到下辈子也不会有提拔的机会。”

“这次县上有困难，书记说了，下次有机会解决你的问题。”我说：“这次县委也有难处，乡镇换届，要安排的人实在是太多，所以……”

“我知道的，提拔的时候咱没有关系，没有钱，当然条件也不够；现在就想能给我个待遇，可是人家转了一圈现在友回来了，我又没有机会，安排不上。也许社会就是这样的。现在想起来当初我就搞业务那该多好呀，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情，也不去看那些不干净的场景，最少还能给心灵留下一点净土。”老同志没有发火，我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火可发了，因为社会里的一切经历已经让他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人生就是这样，总有赶不齐的时候。”我说：“其实我和你一样，只是在社会发展的某一个时刻，我有了点运气罢了。”

“你说人生走到仕途上，到底最后连着什么？”我没有想到同志竟然会向我提出这么一个让人伤感的问题。

“连着什么？”我哪里知道连着什么呢：“天晓得连着什么。不过我想不会连着心灵，也不会连着信念，更不会连着做人的良心。”

“我一直在想，人生的那一头本来应该是生命的涅磐，可是我们走到这里来，人生的那一头也许就是生命的万丈深渊，没有尽头。”

“不知道。”我说：“我害怕去想人生的那一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