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身影霍地出现在了我的忆之域,那高大伟岸,威武坚实的身躯是故乡所孕育出来的,这身躯,顶着我们全家的担子,它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寄托与安慰。岁月,就象潺潺水流,永不停歇。父亲,将自己的满腔热血洒向了故乡的田地里,泥土路上,他驾着牛车,叼着香烟,听着小广播。任何烦心的事情,只要到父亲那儿,就马上变得风平浪静。所以,从小在我懵懂的心中,父亲的形象是坚强的,是永远不会被困难打倒,尽管那时我还不明白困难的真正涵义。天蒙蒙亮,伴着破晓的鸡鸣声,父亲便扛上锄头进地里去了。这种画面,似乎成了一天开始的标志。春天带着风韵翩然而至,故乡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鸟所包涵的活的灵动,似乎也成了父亲的衬托,因为,每每此时,透过茅草屋的窗沿,我总回依稀望见父亲的身影在田地中忙碌,也正是这样,从小我就明白,故乡活的灵动就是父亲。我忽地觉得自己拥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与欣慰。他就是我的父亲,他也是故乡母亲的好儿子,他更是一个我所依傍所效仿的长辈与模范。我又从心底觉得自己是如何的幸运,因为我流着的每一滴血液里都渗透着故乡的情结,同样也凝敛着父亲的深情浓意。
自我渐渐开始熟知人世百态的时候,我便留心到了周围的人事变迁,世事浮沉。秋,逐渐得来了,它不谙春的光华与温暖,尽将凄涩的手伸向了我的故乡,伸向了人们的靥,人们的胸,腿,脚直到整个人生。秋意蕴藏了神秘的思索和神奇的力量。熟知?这神秘的思索和神奇的力量,竟悄悄地在昼与夜之间被瓜分,被撕裂。我的心碎了。我为失去了春天的幸福而悲伤,为秋天的无情与肃杀,甚至是冷漠而哀戚。我为此而心痛,简单,莫有烦絮的缘由。
不久,在落雨的深夜,也许是苍天的恩赐,我恍惚间发现秋雨的隐约含蓄的美。那是一种不加雕琢的美,一种内蕴的凄伤的萧索的色调。慢慢地,我不由自主地迷上了秋雨。我时时去欣赏它,去谛听它独特的怨诉的歌声,去抚摩乌沉沉的崔嵬景色。最后,将满乡的风光寄予了一缕哀感,填补死寂的沉静……
秋之意,既是对春夏的总结,也是对冬的预言。它有春的蓬勃,夏的炎昼,也有冬的孤冷萧瑟。特别是故乡的秋天,满园,满地是一色的金黄,一色的残枝败叶;犬吠声和伴着家畜的鼓动,与水牛的哞哞叫声交织,共同谱就了一曲曲田园交响乐。它的音韵,就像是故乡的鼻息,充溢着音乐的美,音乐的节律。我从小就沉醉于此,难以将那如心灵跳动般热烈的节律忘怀,直到永远,永远。
有些时候,天降下了甘露,那凝结着生机和活力的甘露,不晓得慰藉了多少生灵,多少敛息于故土的农人们。正是如此,村子里的人们就欢跃地叫作它“神水”。所以,自我降生以来,就能经常听到村子里传唱的《神水歌》。当然,那并不是什么正而八经的歌曲,只是我的故乡里代代相传,代代相唱的农家小曲儿罢了。
《神水歌》大概是这样的:“农家的小妹妹哟!你早勒嘿!哥哥我在农地里嘿,喝神水勒嘿!农家的小妹妹哟!你锄地勒嘿!要么要哥哥我嘿,来帮你勒嘿!嘿哟嘿哟勒!嘿嘿!农家的小妹妹哟!你累么嘿!哥哥我在树下勒嘿,看你啊,把汗擦勒嘿!农家的小妹妹哟!你渴么嘿!要么要哥哥我嘿,送水来勒嘿!!嘿哟嘿哟勒!嘿嘿!……”听着,看着,想着,心中颤抖着,我从心眼里喜欢它。就是这样,故乡不仅孕育了朴实的人们,而且还创造了音乐的奇迹。哦!遥远的山群里,徘徊着清脆的歌声,仿佛就在眼前,在绚丽的花丛中,农家的小妹妹在歌唱,歌唱。人们在歌声悠扬的旋律中生活,繁衍。他们熟练地驾着马车,那马车上堆放着慢慢的干草,或是干草上躺者几个小孩。他们快乐地添者“神水”(甘露),享受着这故乡所赐予的恩惠。然而,驾车的人们却失去了童心,他们并不曾端详这美妙的惬意的景象,他们有的嘴里像父亲那样叼着香烟,或着是涎着烟斗,闭着眼睛哼着小曲儿,舒展劳累的身子;有的拿着当天的报纸,仔仔细细地阅读,寻找着当天的奇闻趣事,用来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若在春季,柳絮乱飞,细雨如烟,渺渺的水面偶尔泛起涟漪;老牛如定,木犁如船,白鹭如歌,一切都被迷离的春雨幻化得神气而素雅。若在夏季,则愈沉闷,愈洒脱,语酣畅淋漓。倾泻而下的暴雨,夹杂狂风的洗礼,将丹彩的流云颠覆。飒飒淅淅地,阴阴沉沉地,勾勒风雨劲烈的飞练。想念中,仿佛雨愈下愈大,泥泞的土路上,车轮的痕迹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深深地,将我感动。那是乡土情结,是故乡的纹路,也是人们的深深浅浅,歪歪扭扭的足迹呵!我感佩,所以我落泪;我希冀,所以我怀恋。
一方异彩,芒穹的睡意,唤醒了四隅八荒的明霞。光明的白驹,飞掠似的驰骋。浩瀚的宇宙,嵯峨的白云,如刘海的星垂,预示着奇妙的演化,演化。这美妙祥和的世界中,人们日日夜夜忙碌,一年,两年,三年,……时间飞快前行,我就在朴素的故乡,朴素的人们,朴素的歌曲中,伴随着那灯火的斑斓,水波的荡漾,歌语的喧哗,我醉游其中,纵情欢娱,绽放我这棵祖国的小花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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