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我的记忆库里,其实并不是很鲜活,我唯一知道的,他似乎只与我的学费有关系。甚至我每年所要交的学费还是已经转手到了妈妈手中后,才能到我手中。父亲留在我成长行旅中的爱的故事如雪莲花一样稀少。所以父爱于我一直模糊着。但随着时间的年轮飞逝,带走父亲如山的硬朗时,那些曾经模糊的影子,在我灵魂的词典上,对父亲却已不断添加了新的注解。
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但因祖父的历史问题与搬迁,父亲没赶上读书、分田下户责任到人的好政策,是村上标准的“漏户”,在农村,土地可是农民的命根子,如鱼儿需要水一样重要。后来几经周折,通过当地政府、村干部的调解,我们家只拥有别人四分之一的土地。每年生产的粮食在青黄不接的季节,粮舱就早已空空如也,为了维持生存,父亲便摸索着做木工、砌工的活,由于父亲专心,没多久也便成了师傅,方圆几十里,都有乡人找他去砌墙建新房屋。于是做木工、砌墙成了父亲的专职工作,也便成了我家安然生存的一线希望。
一年从开春至年末,父亲总是早出晚归、风去雨归,大多数的时间父亲劳碌一天回家,我们已经进入梦乡了,多见父亲几面的机会都不多,就别说能多说上些什么了,我们兄弟姐妹的吃、穿、住、行……似乎都与他无关,都是母亲操劳的,偶尔也听到母亲说上一些埋怨的话:田地里的、家里的、孩子们的……·都抖在我一个人肩上,你都只管做个空头父亲。甚至妈妈还有时动点真格,向他洒下委屈的眼泪。此时父亲就吧嗒吧嗒的抽他的旱烟,一支接着一支………,那时我真同情母亲。感觉她就向一个鲜活的动词一样在她的责任田里频频走动,夜以继日。
直至那年,我去外地读书了,是父亲送我的。记忆中,那是十六年来我们父女俩交谈得最多的一次,也就在足漆的交谈中,那份曾经蒙着面纱的爱如山一样在迷雾消散中逐渐明显,对父亲的模糊如火车把万倾群山抛入身后一样迅速的抛弃了,也更让我真实的体验到朱自清笔下的父爱的深情,见证了《白毛女》中杨白劳爱喜儿的红丝带情。父亲在车站旁一个礼品店为我认真的挑选了一对蝴蝶结,蓝紫色的底色,翅膀上还对称的镶嵌着几颗晶莹的水晶,把它扣在发际,真能增添几分青春的活力与朝气。我问父亲为什么要破费这些,父亲却很轻松、慈祥的说:“现在你是在城里读书了,也别太寒酸!怎么?你不喜欢吗?”面对父亲递过蝴蝶结那双青茎突兀的手,我的泪腺再也坚强不起了。父亲并没有远离着我,父爱也并不是瘦弱的。他拼命追赶日月,于我们不顾,那只是一种表象,真正的是在无时无刻的为我们兄妹缓缓的将至纯至上的温暖注入血液呀!
父亲用山一样坚挺的臂膀,挑起家的生活重任。用他那勤劳的手,为我们撑开过一把把遮风避雨的伞,用炽热的血汗,为我们铺成了一条通往山外的无形通道。
如今,父亲被岁月染白了发,撅走了挺拔,可给我们兄弟姊妹留下了许多新的注解。缝年过节回家,他总是陀螺一样在厨房里乐悠悠的旋转。张罗饭菜,准备我们回工作地时该带回的物品。时隔不久,家长里短的是他在电话的那头絮絮叨叨:在外坐车开车要注意安全、工作要踏实肯干、带小孩要有耐心、孩子是否健康呀!那种本因令人生烦的唠叨,竟然成了潮水,时常在我们兄弟姊妹心底澎湃起伏。
今年高考那几天,家乡受洪灾了,特别是一个考场点都快被洪水掩盖了,临河而住的居民也几乎都被大水困围,不知父亲是从电视新闻里得知还是从哪里征询而来,我的手机,在深夜里急促的响起,那晚父亲的话,就如那河里猛涨的洪水一样,淹没了我。
“孩子呀!学校被水困围了没有?要带好孩子,千万不要让他去河边玩。城里几乎要被水包围了,天气预报说明天还继续大雨,一定要注意安全,记下没有?我马上要告诉你小弟,今晚去你大弟家住,他那里更不安全!··········”电话又急促的结束了。但我耳边始终没停父亲的叮嘱声,那时真想笑父亲怎么老得成了小孩了,我都已经做母亲了,天气预报我比他还更容易知道,手机上每天准时都预报的呀!可我却没笑出来,只是竟然感觉那话既顺耳又温心着。窗外的雨,在无休止的下着,父亲的爱如河里的水一样涨着、流淌着········
-全文完-
▷ 进入湘水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