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突然事件林下夕阳

发表于-2007年08月05日 晚上9:19评论-1条

(一) 

“宝贝,如果有一天我对你说‘我爱你’,那你一定要嫁给我。如果你不嫁给我,那我可就要娶你了!” 

娟看完君的短信,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多少年来,在特区,娟流动着青春最靓丽的风景。 

流汗,也流血,但却没有流过一滴泪。 

“怎么了?”谢婷察觉娟的异常,又是好奇,又是关怀。 

“没事。沙子飞进眼睛了。” 

谢婷盯着娟,用一种怪异的目光。 

突然反手取下头上的太阳帽,在空中招了招。 

用一种和目光同样怪异的腔调念白:“风生,风起,风吹沙。” 

那神情和动作,俨然一个做着法事的巫师。 

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多的却是无奈。、 

翻到君刚才发来的信息,将手机递给谢婷。 

谢婷接过,不一刻,便有泪水盈眶。 

(二) 

那是一个特别失落的下午。 

君从倾身倾心相处了半年多的女友的出租屋争吵出来,外面正淅沥地下着雨。 

夏天的江南,雨水多得就像少女的泪,且落得全无规律,令人措手不及。 

从进屋到争吵出来,不及半个小时,夏雨便湿了君的整个目力所及的世界。 

在相处的半年多的时间里,君和女友为一些生活的琐碎,也争吵过很多次,但却没有一次有比那个下午更短更彻底的。 

君沐着雨,在女友的出租楼下站如一尊雕塑。等雨水湿透他的每一寸衣衫,便狼狈不堪的跑进邻近的一家网吧。 

开了台机,挂上qq,多达三百多个天南地北的好友,就仿佛雨天的羊怕淋着一滴雨似的,都躲得严严密密。 

百无聊赖,君点了堂兄创办的群组,并破天荒的加了群里惟一一个在线者,那就是娟。 

从那个下午开始,君逐渐的得知,娟不仅和自己原来同一个镇子,而且仅比自己低二届。更与同村的一个女孩是中学的同学,彼此经常往复两宿。 

但却不知道,他也是自己堂兄的女朋友。 

等君得悉后,爱情已在他心里潜自暗长出来。 

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因为娟是堂兄的女朋友。 

此后君便以扰工为由,逐渐的疏远网络,就像他当年逐渐的爱上娟一样。 

(三) 

事情的转机,一直要待到堂兄的结婚。 

君千里迢迢怀着复杂到无法言说的心情,风尘仆仆的赶回去赴宴祝贺。却意外发现新娘竟然不是曾经在网络视频窗里那个无比熟悉的圆脸爱笑的女孩。 

君来不及向堂兄道上一句恭喜的话,便跑到偏僻处拨通了娟的电话。 

那一次通话,除了娟的断断续续的幽幽的哭泣声,具体说了些什么?君后来的记忆,仅仅是:别哭了,失去他,还有我呢! 

而从那个的电话后,彼此之间的联系,又陡然多了起来。 

但却无比克制,在寒暄冷暖之类的无关痛痒的话题外,绝都不去触及有关爱情与盟约的字眼。 

君按下确定键发送,忽然之间很是忐忑,更甚高中结业考试前后的不安。、 

那是怎样一个暗无天日的七月!就在全村人都深信他可以考进重点大学,而他也都对此不疑时,结果却名落孙山。 

“难道自己和娟的结果,一如五年前高考的结果?” 

君如是想时,很快的自我给予否定。 

(四) 

远在湘北的堂兄和新婚半年的妻子,在民政局将红色的结婚证书换成绿色的离婚证书时,彼此居然都很平静,仿佛这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收场。 

朝阳扶摇在东方,昭示着所有可能幻想的希望。 

“红,时间还早,不如一起喝顿早茶?” 

“你以为还有那个必要?” 

堂兄愕然,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当然和我结婚,那也仅仅是冲着我爸是工商界副局长的份上。现在他老人家提前退了下来,你的戏当然也演到头了。” 

红淡淡的说着,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就像是一个勘破执念的智者,既没有得,也没有失。 

堂兄脸色忽青忽紫,有些歉疚,有些自责,又仿佛什么也不是。他脸色与表情的变化,就好像是气候的变幻,完全顺乎的季节的冷暖。 

红抬腕看了看表,说,“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先失陪了!” 

临行回首,朝着堂兄笑了一个完全陌生诡异的表情,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声音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半年的夫妻,折算也几万日恩了。老天保佑你,走过的路还可以回头,而你的娟也还都对你痴心如故!” 

堂兄心里突的一个激灵,正要问明。 

红信手招过一辆计程车,猫腰钻了进去,信口报了一个地名,计程车在司机精湛的技术的操纵下,风驰电掣而去,扬一路风尘入目。 

(五) 

已然随南下列车抵达特区火车站的君,在出站口遥遥的望见待站的娟和另一个陌生的女孩,目光如狐地在如潮的人流中搜索着他们翘企的那个人。 

君心里清楚,他们等待的那个人,便是自己无疑,但他却没有像想象中曾排练无数次的接站场景般,落落大方的走过去,不说一句话,所以的言语都已了然于心,然后亲密无间的拥抱在一起,每一个动作无比自然、无比磊落,每一个细节无比细腻、无比温柔。 

而是闪在一个不被娟察觉的角落,暗地观望:修长丰满的身躯;皮肤白而滋润,仿佛只要用手轻轻一按,便会溢出水来;乌黑的秀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愈更衬托出天鹅般高贵的颈;五官精致,脸形略胖,看似不太协调,但等他舒颜开始笑时,那圆圆的脸上便会绽出一朵莲花来,清纯恬淡,超凡脱俗。 

正是那个在网络视频窗里无比熟悉的圆脸爱笑的女孩,此刻就在不足百米开外,但却让人不可逾越。 

那简直就是贬下凡尘的天使,在任何一个男人身边,却永远不隶属任何一个男人。 

当君如是想时,心里突然很矛盾,南下的满腔热情,顿时冷却一半。掏出手机,拨过娟的电话,生平第一遭的对自己爱的女人撒了一个谎。 

(六) 

“喂,娟·····” 

“君啊!在那里?” 

“我······我,”君一边拭擦着额头的虚汗,一边支吾着,“你呢?现在在那里?” 

“我在出站口等你啊!” 

“不好意思,娟,让你久等了吧?!我现在······在广州,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去特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娟的声音中突然有了些紧张,“君,k6次列车已经到站了,你不是买了那趟车的票吗?怎么现在到了广州?” 

君转过头,不忍再看鹃那张因交杂着紧张与失望而让人心酸的脸。虽然心里老大不是滋味,但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终不能忽又改口说:娟,和你开个玩笑的,我现在就在出站口。 

“是······是这样的,有一个从小要好的朋友在广州工作,彼此有好些年没见,先前电话联系,得知我南下之行,又得途经广州,便要我无论任何去他那盘桓几日。当······当然,本是要给你电话的,但临了手机突然没电。反正······娟,真的不好意思哦!” 

“那倒没什么!哦,那你大概什么时候来特区呢?我好再去接你。” 

君心中一暖,强笑道:“放心,我有你公司的地址和住处地址,就没人接站,也迷不了路的。” 

“那你和朋友玩得开心点!” 

“谢谢!哦,娟·····” 

“还有事吗?” 

“没什么事。这几天你可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的身体,天气热,有时间多煲些绿豆汤喝。我会想你的!”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种话,更能彻底的燃烧一个人,那无疑是热恋中的情话。 

娟不仅脸上发着光,连眼睛里也发着光。声音却微如蚊语,“我也会想你的!” 

“那我先挂了?” 

“别--忙” 

“还·····”等君分辩说话的声音差距于娟的温柔,而是另一种不同的爽朗,下面的“有什么事吗?”竟是硬硬生的给咽了回去。 

一直附耳侧听的谢婷,一把抢过电话,拖着长长的嗓音戏谑道:“小子,要女朋友的话,可别耽搁太久了,届时手快有,手慢无,上吊也没得用。” 

娟涨红着脸,在一边干着着急,又是娇羞,又是气恼,想起君可能的反应,心里顿时泛过一阵甜蜜的温柔。 

也就在那一刻,娟蓦然发觉,在心里曾经非其不嫁的那个男人的形像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强迫记忆,竟如一团烟云。 

而持续了特区整整三个礼拜的断断续续的夏雨,在那一天,终于彻底停止下来! 

整整一个上午,阳光无限明媚! 

(七) 

待得娟和谢婷去得良久,君始验票出站。 

沿着马路,信步由脚,全无目的。 

要分析临阵畏缩的原因,思路凌乱,却理不出半点头绪。 

好几次掏出手机,拨过娟的号码,也因想不起一句对答的台词,不得不放弃通话。 

就街边景致,秀美如画,繁华若梦,入得眼来,亦也索然无味。 

直到走得饥肠辘辘、精疲力乏,方在就近的一家餐馆,炒了两个小菜。 

饭毕,又于邻近的一家旅馆,开了一家房。 

入得房去,迫不及待的冲进卫生间,折腾了半个小时冲洗风尘。 

床不是很豪华,也算不上舒适,但相对舟车的劳顿,君摊开手脚,躺在上面,就好象躺在云堆中。 

杂七乱八的想一些全无意义的琐碎,不觉间,思绪竟是悠悠的远了······ 

曾经洗礼无数伟大生命的牧师,在问过最后一个问题并由衷赐福后,年轻的新人,彼此将死生契阔的承诺,牢牢的套上他的最爱的无名指。然后执手,转身走出教堂。 

在转身走出教堂的那一刻,君骇然发现,披着杰白无暇如他本身品质与人格的婚纱的圆圆的脸上笑出一朵水莲花来的新娘,正是娟。但他身边那个携得美人归,意气风发,幸福穿心透血的新郎,却不是自己。 

君一念至此,不禁汗透夹背,要大声的叫住娟,喉咙嘶哑,竟吐出半点声音······ 

(八) 

君怅然醒来,看表已十七点过八分,回忆梦中场景,余惊未缓。 

拿起床头的的电视遥控,信手按下一个频道,是港台的一个直播节目,沧桑而不失感性的男主持,用胸有成竹的表情夸大其词。国粤相间的声音,有着一种让人心氧难撩的耳觉。 

君正要转台,只听主持人神秘兮兮的说:““你是个单身汉,她是个令你心动的女孩,你们的感情惊天动地。仅仅九十天天以后,你却以每小时九十英里的速度逃之夭夭。······” 

君听到此,心猛地一跳,电视机的声音,在封闭的房间里,已经很嘈耳了,但他全无意识的,又加大了几个分贝。 

“······如果你正是这样的人,你很可能是患上了‘季度男人综合症’,简称tmm(three-month man)综合症。这种综合症时下正在各地流行。越来越多的男人毫无原由地自行了断了他们与梦想中的女性十分融洽的感情关系。待到一切已成定局,他们又对自己的愚蠢行为后悔不已。今天我们有幸请到著名心理专家杨先生有我们讲解,‘季度男人综合症’的具体特征以及防治······” 

(九) 

“谢婷,不要走好不?一个人,我会睡不着的!” 

“熬熬就过去了,而到了明晚,嘿嘿,我不走,想必就有人不高兴了!”谢婷一边续继打点着行囊,一边调侃。 

娟不解的道:“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你当然不会不高兴,但你的君呢?” 

娟闻言一怔,省及谢婷的搬离,乃是对自己爱情的成全,而非他先前的诸般借口,感激感动之情顿时溢于言表,清澈的眼睛里已有了泪水,但却没有流,弥漫在眼眶,仿佛雾起。 

而雾起的时候,情人又在那里呢? 

谢婷将最后一件用品塞进行囊,绕到娟背后,环腰把他抱住,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充满感情的说:“娟,老天保佑你,你的君一定会比他堂兄更好的珍惜你。” 

“知道不?那时候看你得知明结婚的消息,消沉不已,然后复又和君突然走得那么近,我心里真是充满了忐忑与担忧。一来不知道你是否仅仅是因为报复君堂兄而和他好上,二来也不知道君是否有足够的坦荡来面对这份横亘着他堂兄的过往的感情。” 

他不等娟有任何异议,接着又说:“虽然我现在仍然不是很明白,但有三点,却是可以确定的。一,再曾经沧海,也还是水。二,这世上也许有一段不可替代的情,但却绝不会有一个不可代替的人。纵然有!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是明。三,不管将来结局如何,在今天你爱过,真正清明彻底的爱过,而这种清明彻底的爱,将升华你的智性,从而引领你走向博爱······” 

突然有‘夺夺’的敲门声,阵雨般的响起。 

门声敲得急骤,显见敲门者的心情的兴奋与紧迫。 

“莫非是初过门者不成?”娟与谢婷意识到这一点时,两颗芳心,同都莫明一跳,竟不逊于敲门者的兴奋与紧迫。 

(十) 

飞机抵达特区机场,天已近黄昏,距离黄花机场起飞,上千公里行程,历历关山,也不过四五个小时。至于更精确的时间,堂兄已无心算计。在飞机上的大脑的整个思想,思索的全是如何向娟解释半年前自己和红结婚的动机,以至尽可能的打动娟,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下得机来,一心欲给人家一个惊喜,更不打电话通报,买了一束鲜花,拦了辆的士,径往娟的住处奔去。 

环在腰间的手,甫一松开,娟不迫不及待的要去开门。 

但谢婷旋即又将他抱住,在耳畔哀求到:“让我先见识见识娟的如意郎君了!” 

谢婷颤抖着伸出手,一颗心不由控制的剧烈地跳着,仿佛不跳出胸膛或口腔,便全不罢休。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来开门。 

一阵浓郁的花香顿时扑鼻而来。从一束鲜花后,变戏法似的晃出一张脸,洁白无须,居然不是君,赫然是娟的前任兼初恋的男朋友明。 

开门的人不是娟,而是谢婷,堂兄同样也很意外,以至惊愕之下,在路上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全然凌乱,一句也说不上来。 

“谢婷,是谁啊?”娟在屋里,听开门后,许久全无声息,始出口探询。声音中带着三分好奇,三分紧迫,三分不安和一分无所适从。 

堂兄脸上一喜,也顾不得招呼,侧身一晃,便要抢进屋里。 

谢婷眼明手快,将手往门框上一按,顿时将堂兄拦住。 

堂兄不悦道:“谢婷,你要干什么?” 

谢婷将脸拉下,然而他平时不惯颜色,此时脸上除了呆板,再看不出有任何过激的表情,倒时声音,虽也未能压成冷漠,但因对朋友的爱护而充满着愤慨,“是你,你还来,还有脸来?” 

(十一) 

娟正饮水间,听得门口对答,脑海‘轰’的一声,手一松,玻璃杯坠在地上,碎成无数块。响声一时‘叮当’不绝,仿佛音乐。芳心凌乱,更无一个主意。 

谢婷闻声大吃一惊,也顾不得与堂兄对峙将其拒之门外,仿佛一条被人鞭策的驴子,往复弹了进去。 

堂兄尾随其后,跑得比谢婷还快。 

夕阳的余晖,从敞开通风的窗口投进去,斜照在地上,映耀着破碎的的玻璃上的水珠,点点滴滴,一如情人泪。 

娟的眼中,终于有泪水,轻轻滑落。 

流过白玉雕就的脸庞,流过天鹅般高贵的颈,流进洁白无暇的胸膛,然后再无踪迹。 

是否重又流回涩苦的心底?堂兄不知道,但却知道流落的泪水,每一秒与每一秒之间,无不充满着饱满的张力,让人心酸,让人爱怜。 

就像初婚的新郎的拥着风情万千的的新娘,谢婷用无限温柔的动作,将摇摇欲倒的娟怜惜地拥入怀里。 

娟那刚被谢婷用袖口擦干的脸庞,旋即又被泪水打湿。 

堂兄将手中的花,往娟面前一递,未及言语。突然一阵风从窗口吹来,原本还很鲜艳的花,顿时便七凋八零。又一阵风续继吹来,吹舞满室花瓣缤纷,置身其中,仿佛已非人间。 

堂兄顺着鹃忽然慌乱而不失激情的目光,回头望去,一颗心顿时往下沉落,不着实地,无休无止的沉落着。 

(十二) 

君在旅馆房间狭隘的空间里,踱着方步,反复来回。 

直播节目刚刚结束,而他的情绪的波动,正风起云涌。 

如果特邀节目嘉宾杨先生的所说无误,那么自己患有“季度男人综合症”,便也就可以确认无误。 

君不由自己的想起一些已很古老的,老到平时不复记忆的事。是那么个善良可爱的女人,曾先后的走进自己的生命,然而等到爱情水到渠成的时候,又都先后发生意外,以至郁郁收场、黯然魂销。 

那些意外,无一不出于人为的制造,而其制造者,便是君自己。在事后的懊悔之中,每每以‘放弃一种成全’之类的听来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却从不记事。 

现在想来,那些意外的制造,其实都源自于“季度男人综合症”的病态心理。 

君一念至此,掏出手机,拨过一个电话,那是高三同班女同学的,也君最初爱恋的女孩。 

自分手后,号码一直保存着,却一直没有拨打过。是六年了,而那个号码也还都保留着。 

这是否意味着机主在等待曾熟悉那个号码的故人来呼叫呢? 

(十三) 

‘嘟’的通线声后,一个温柔的女声自扬声器里传来:“喂,你好?” 

君干咳了一声,心情顿时五味俱生,但隔着六年悠悠岁月,再品尝,却那还分辨得出酸甜苦辣。 

“熠,是我,君。” 

对方一愣再愣,呼吸声陡然粗重起来,许久方幽幽道:“是你,君,这······这么些年,都过得还好吧!” 

从电波的那端,隐隐传来小孩的哭闹声,依稀喊着“妈妈” 。 

君眼眶一酸,泪水忍不住,簌的掉了下来。支吾道:“好,都好。你呢?也都还好?孩·····孩子也都乖?哦,不好意思!熠,我现在有点事,等忙完了再打电话给你,自己保重!” 

君挂了电话,更不迟疑,立即收拾简单的行囊,退了房,出得旅馆门,挥手拦了辆计程车。 

计程车在宽敞的马路上,奔驰如飞,但在君的眼中看来,就像是在爬一样。 

直恨不得一秒钟,便抵达目的地。 

(十四) 

虽非轻而易举,但也没费什么周折。 

君找到娟的住处,门没关,也没反锁,敞开着,仿佛正在等待着他的光临。 

君毫不犹豫的踏过门槛,走进去,未及招呼,一个背对门口的男人忽然回首。 

只一眼,君的表情便僵在脸上,眼前仿佛有无数聚光灯同时亮开,照得一片耀眼的白。 

风从繁树之间吹来,穿过窗口,夹带着木叶的清香,呼吸竟有些艰难。 

短暂的彻底的静默后,君与堂兄几乎同时开口,堂兄道:“和红来办点事,有时间多,又顺路,就来看看。” 

君说:“流浪到特区,左右无事,便来叨扰一下。” 

他们似是解释给彼此明白,又似是说给娟听,就是白痴也都知道他们在撒着弥天大谎。 

但娟却仿佛信以为真,敞着泪水,竟转身要去倒水招待。 

(十五) 

门口突然有人叹息了一声,用一种无比失望的口吻与语气,说:“早知道戏是这样的收场,我就不来了!” 

最后一个字堪堪说完,人也已到了屋里,莲步款款,无比悠闲。 

君闪过娟柔情万千的目光,低垂着头,涩着嗓子喊了声:“堂嫂·····” 

下面的话,堵在喉咙,竟是吐不出来。 

红用骨瘦如材的手,掠了掠鬓发,淡淡道:“以后堂嫂两个字再也不用叫了。” 

话虽是答复君的,目光却盯着娟。 

娟听得这句话,脸色果然一变再变,最后苍白如纸,更无血色。 

谢婷复又将他拥,在黄昏渐暗的屋里,在两个大男人和一个无比冷静的女人眼前,彼此相互依偎,反而愈更显得单薄无依。 

红向前迈了一步,解释道:“还不知音吧?我和明今天上午刚离的婚。” 

他顿了顿了,末了叹息着说:“明一离婚,便立马飞来找你,足见余情未了。” 

谢婷突然插口,冷冷道:“那你又来做什么?” 

红慢理条斯的道:“做一个证明了!” 

“什么证明?”谢婷脱口问出,省及自己落入人家抛砖引玉的局,顿时懊恼不已。 

红嘴角泛过一丝得意的笑,这原本就是他预料的效果,目光却看也不看谢婷一眼,|“证明我和明确实已经离婚,证明明确实对娟余情未了。” 

他用一种严肃的表情郑重其事的说着,一边拉开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绿色封皮的离婚证书和几十页撕扯下来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日记纸,一并递向娟,接着说:“自结婚至离婚六个月零三天来,每时每刻无不记载着对你思念。哈,哈哈,真是: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十六) 

堂兄铁青着脸,一把抢过,一手将离婚证甩在地上,一手将日记揉作一团,掷向窗外,寒声道:“方红,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红转过头,脸上全无惧色,表情一改郑重严肃而大义凛然:“倒是你想怎样才对?年前你漠然无视娟的万般哀求,毅然分手,绝情寡义;现在又在他和君之间横插一脚棒惊鸳鸯。哼,我纵然和你离异后非亲非故,但也无法坐视你一而再的昧着良心去坑害人家一生幸福。”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又说得义正严词,娟纵然曾经对其横刀夺爱恨之入骨,一时之间,也不由信了三分。 

堂兄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想起半载同床,自己对其的了解,居然不及十之二三,不由又惊又怒。这明摆着是一种欺骗!一念至此,顿时将拳头握得格格作响。 

但等他接着意识到自己当初忍痛割爱的放弃娟,而选择和他结婚,原也不过是意欲借其工商局副局长的父亲的权力与人脉,作为实现自己飞黄腾达的一个平台,而为一种更为阴险的欺骗时,握紧的拳头头,终又徐徐松了开来。 

再仔细分析红的话中所有可能潜藏的意思,稍微平静的心,猛地一紧,“你的意思是说君现在正在和娟相好?” 

这话自然是问红的,但红却没有回答。谢婷不屑回答。娟心绪万千,波澜起伏,更无心回答。 

君抬过头,讷讷着,要否认的话,终是不忍说出口。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而在静寂的屋子里仔细聆听,每一个人的心跳声居然都很剧烈,每一个的呼吸声居然都很急促。 

(尾声)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仿佛就在突然之间,天色便暗了下来。 

暮色深浓,投在众人脸上,竟都有些黯淡。 

红环目四顾,心里忽然有点惆怅,并夹杂着空虚与萧索。 

故事一旦开始,再曲折婉长,终得结局。 

但那结局是否尽在他的意料之中呢? 

当天色再暗,暮色再浓,浓如泼墨时,他便走了。 

红走后,在娟的出租屋里会继续什么样的情节呢? 

任我再三哀求,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谢婷,在许许多年过后,仍是钳口不语。 

不得以,我只有换个一个话题,并以假设开头,尽可能的打动他的谈兴,“假设娟或君有一个人离开特区,他们当中的另一个去送行,想起此去天涯,相逢无期,他们会说些什么呢?” 

谢婷那原本空洞着虚无颜色的眼睛,在突然之间,顿时泛过一阵异彩,仿佛他所遭遇的青春的全部的精彩与苍白。而无论是那一种情感,都足以使人柔肠百转。 

他幽幽的叹息了一声,叹息声温柔如远山的春云,令人浮想联翩。 

“也许滔滔不绝,也许相顾无言。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君一定没有对娟说出‘我爱你’那三过字!” 

“如果说了呢?” 

“那将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结局。” 

“完全不同的,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呢?” 

谢婷端过台面上的香茗,浅浅的呷了一口,微笑,笑容惨淡而苍白。 

“结局?其实在通常的时候,没有结局的结局,也许方是最后的结局!” 

这话完全超出我所能理解的范畴。虽然我也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枉然,但仍是忍不住的好奇,及至整个故事的人物的归宿。 

谢婷却突然探了探表,歉然道:“不好意思,我还约了人,有时间再聊了。” 

说完,完全无视我的迷醉,群裙飘飘,在眨眼间,就消失在我的视线内,消失在触手不及的红尘的熙熙攘攘中。 

我欠身端过谢婷残留饮半的茶,凑上嘴唇,学着他刚才的样,也浅浅的呷了一口。 

特区的一流餐厅,茶当然是好茶,但饮起来,却仍感觉淡淡的苦涩。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打断我的杂乱无章的冥思,按开一看,是女朋友娟子发过来的信息,如是写道:亲爱的,如果有一天你对我说‘你爱我’,那你一定要娶我。如果你不娶我,那我可就要嫁给你了。 

我看完,飞快的按下五个字回复:宝贝,我爱你 

其时夜已阑珊,透过落地玻璃窗,从三十六楼的旋转餐厅俯视特区的夜景,繁华艳丽,无比真实,又无比虚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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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峦峰 | 荐/峦峰推荐:
☆ 编辑点评 ☆
峦峰点评:

曲折多变的故事情节,优美动人的描写手法给人以美的感受。推荐给大家。

文章评论共[1]个
首号狼柔情-评论

欣赏了。作者辛苦了!
  【林下夕阳 回复】:谢谢夸奖!你也辛苦了! [2007-8-6 19:44:47]at:2007年08月06日 下午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