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咕嘟咕嘟地响着，院子里溢满腥味儿。林阿姨使劲嗅那香气儿，连眼睛都迷成了一条缝。巧巧就笑着说，妈，别急。这甲鱼得多炖些时候才好，你的病才好得利索呢！我看看去。林阿姨笑着说，是啊，千炖豆腐万炖甲鱼嘛。心里又说这安安到底是懂事了，知道体贴老人啦。又想着浪费煤气，就叫巧巧把开关往小里拧。

巧巧拧小了开关，揭开锅盖，用饭勺往锅里一伸，吓了一大跳。锅里漂着葱叶之类的调料，甲鱼不翼而飞！她刚才恍惚看到谁进了厨房。她忙跑到安安的房间，除了没叠的被子，那有安安的影子！

差不多了吧,巧巧？林阿姨大声问道。巧巧边跑边说：你在床上躺着。我先给你舀碗汤。

啊！真鲜哪！你看这汤油汪汪亮晶晶的，看着就不一样。林阿姨慢慢地呷了一口，咂着嘴，脸上乐成朵花。

林阿姨没出过远门，最远去过省城，还是年轻时的事情。想起来都有好多年了。那时候老头子还没死。林阿姨家旁边有一条河，河水黑乎乎的，河里的小鱼小虾这几年不知到哪儿去了。儿子安安下岗在家。前几年做生意把买断的钱都赔光了。儿媳妇也下岗了，打麻将打上了瘾，脾气也打得越来越大；还好幻想得不行，总梦想打麻将发家致富，结果买断的钱倒往里扔了不少。林阿姨也不容易，早年没了丈夫，好不容易把孩子们拉扯大，本想老了想想清福，谁料儿子一节猪大肠似的，提起一吊子，放下一摊子，一点都不成器。快三十的人了，还有偷嘴怕老婆的毛病。怕就怕吧，一等男人爱老婆，二等男人哄老婆，三等男人骗老婆，四等男人怕老婆，五等男人打老婆嘛。巧巧在一家企业打工，日子马马虎虎过得去，隔三差五地买点东西给老妈送来。要不咋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呢。不过，这都是背着老公偷偷拿的。以前，巧巧时不时地给林阿姨钱。后来发现给得越多，安安媳妇往麻将馆跑得越勤，安安的嘴也更油光滑亮。

林阿姨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她有自己的想法，得让儿子一家过好；就是以后死了也对得起林家的先人。林阿姨是个不服输的人，可命运偏偏喜欢做弄苦命人，还让她得上糖尿病和脑血栓。病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一把鼻涕似的林安安。林安安不偷不抢不嫖不赌，也没啥脾气，就像吸血鬼似的吸老母亲的血。

这个月，巧巧多发了奖金，背着老公买了只甲鱼。让安安说是安安自己给妈买的，好让妈高兴高兴。

哈！喝上了嘛，妈。味道好吧。安安走了进来，鼻子一抽一抽的。

都舀上了喝！甲鱼烫哩！林阿姨把碗伸到安安的面前。

我不喝。姐，你咋光舀的烫。肉呢？

先让妈喝点。巧巧给他使了个眼色，随及转身出去。

甲鱼呢？你那老毛病又犯了。巧巧咣咣敲了两下锅沿。哎呀姐！你——我脸都没洗呢。安安连忙辩解。

汪——，院子里的狗叫了起来，听声音挺急切的。还传来东东的笑声。俩人忙跑了出来。

黑狗正心急火燎地舔食地上的甲鱼。东东的手里拿着块肉对狗说，你一口我一口，我俩都是好朋友。

安安上去扇了儿子一巴掌，东东说，我们要爱护动物！很气愤的样子。

巧巧用凉水冲干净甲鱼上粘的泥土，切成薄薄的肉片，轻轻放进锅里，滚了几滚关掉火，舀了一大碗，把锅端了下来。

东东呜呜地抹着眼泪进来告状，说爸爸不让他吃肉。林阿姨说，快，来吃。

咚地一声，好像锅掉在地上，安安连忙跑出去看。

黑狗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厨房，正伸着脖子喝锅里的汤呢，看到有人觊觎自己的食物，它发出了财产不容侵犯的吠吠警告。

安安拿起案板上的菜刀，举刀向那畜生就砍。你还想杀狗哇！我妈不杀了你才怪。东东靠在门槛上，一幅老爷的神态。

我杀了你！安安一刀劈下去。

东东哆嗦地闭上了眼睛。他想像着，狗的头、身已分了家。

啥响声，这么大？林阿姨大声问道。

我——我剁肉哩。妈。

呵呵。儿子真有孝心。林阿姨一口喝完汤，快把甲鱼肉拿来。噢，对了，千万要给安安媳妇留一大碗。又想，咋把钱给儿子呢？她知道，安安没钱。一万块钱的死期折子说啥都不能动。她想问巧巧借。巧巧也不宽余啊。这让她又泼烦起来。

200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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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