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唐）李煜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

理还乱，

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

院里的柿子树又开始吊起红彤彤的大灯笼，那香甜的汁饱满得快要涨出了，茉莉在树下舔着舌头，馋得口水唏哩哗啦。

天阴着，刚下过一场雨，世界清静，烟雨迷蒙。午后，劳动了一天的人们正在休息，茉莉跑到村尾一户人家，把正在熟睡的狗蛋戳醒。狗蛋见是茉莉，猛地睁开眯缝眼，贼亮地看着她，啥事呀？跟我来。茉莉扯着他的衣裳气喘喘吁吁地跑到柿子树下。

摘！茉莉撸撸嘴。

这不好吧，这树是顺伯家的，他要骂咱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快，我看着呢，没人。你摘了扔给我。

狗蛋忸怩地上了树，火速地摘了几个柿子。脱了小褂正打包，却听见远远的顺伯的声音在喊，这两个小兔崽子，敢偷我的东西！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两人惊慌失措，衣服柿子都不要了，赶紧逃。

我说别去偷吧，你偏要，要是我妈知道非打死我不可，狗蛋嘟嚷着。

你胆子不要那么小好不好，茉莉道，我妈从来都不管我，也不骂我！哈哈！茉莉笑得很开心，她第一次觉得妈妈不在身边是件多么好的事。

傍晚了，天边倒透出霞光的色彩，映得天格外瑰丽。茉莉和狗蛋分享完胜利的果实，抹抹嘴，心怀忐忑地各自回家。

敲了门，没有声响，茉莉顺手推开，倒抽了一口凉气。外婆握了把扫帚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后。不待茉莉解释，外婆抄手就打。茉莉灵巧，一下躲过，外婆更气了，我叫你偷东西，你这个死妮子！茉莉眼泪汪汪地看着一惯疼爱自己的外婆竟然真的下手打她，她有些害怕，转头就跑。

茉莉在前面跑，外婆在后面追。村前有一口池塘，茉莉就绕着池塘跑，边跑边紧张地回头看。外婆年迈，跑一段不得不歇一下，又追。这样持续了半个小时，外婆实在累了，看着她摇摇头，自己先回家了。

茉莉不敢回家。在外面逛到天黑，黑呼呼地天空回荡着各种怪异的声音。茉莉毛骨悚然，只好跑到狗蛋家里呆着。过了一会儿，狗蛋说看谁来了。茉莉抬头，外婆站在她面前，慈爱地看着她。她鼻子一酸，扑到外婆怀里哭了。

（二）

第二年，茉莉的父母便把她接走了，说是大了要上学，在西安能接受更好的教育。那天茉莉哭得很伤心，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她和她最爱的外婆分开。茉莉看着车窗外一点点流逝的熟悉的村庄，小小的心里泛着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茉莉家的房子很大，是市中心的一套复式楼。父母奔波于天南海北的生意，常常偌大的房里只剩她和慧姨。慧姨是茉莉的家政老师，负责照料她的起居。

如果说茉莉的童年是欢愉的，那么少年就该是孤寂的吧！这个城市虽然喧哗热闹，似乎都与她无关，没有小伙伴，只有钢筋水泥的铜墙铁壁。

（三）

茉莉最喜欢秋天，因为秋天可以看见一片片叶子在风中飞舞，她只须摊开手掌，叶子便稳稳落在她的掌心。她喜欢这样的游戏，和每一枚叶子追逐。

那种老是掉叶子的树叫梧桐，是校园中最常见的。整个操场的四周环绕的多是这种树，既廉价又遮荫。她想着那首“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越发觉得惆怅和伤感。

一天茉莉放学，慧姨来接她。她拼命挤出校门，就看见一个老奶奶在大喊，梧桐！这里，我在这儿！她心里一个机灵，呵呵，还有叫树名的，竟然还这么好听。这时一个女孩在身后推搡着过去，奔向那位老人。

茉莉发现几乎每次都是那位奶奶来接她，她想，她的父母呢，难道和自己一样，为了工作不管不顾吗？茉莉很同情地看着她，眼里蒙起一层雾水。

在一次学校组织的活动中，茉莉终于认识了梧桐。其实，她并不叫“梧桐”，而是“吴彤”。吴彤笑着写给她看。呵呵，是吗，我叫茉莉，茉莉花的茉莉。

梧桐和茉莉一样，读初一。从懂事以来就跟着奶奶。相似的际遇让她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两颗孤独心仿佛有了依托。她们不在一个班，却总是一同上下学，连课间也腻在一起。要么是放了学一起在公园里做作业，然后，结伴穿行附近的每条街巷，似乎总有讲不完的话。

三年时光如此美好而短暂，茉莉上高中了，而梧桐选择了一所重点中专。好在学校隔得不远，每次周日两人都出来到处晃悠，或者骑着单车到人烟稀少的郊外探一些小小的险，或者到路边摊吃一下午的烧烤。

有一回，茉莉好像看到她的班主任从她们旁边经过，也没留心。不想，周一早上早自习，班主任在课堂上振臂急挥，“现在都快高二了，还有同学星期天还在外面玩，啊，你看这怎么办，马上要高考了。。。。。”茉莉低了头，吐了吐舌头。

（四）

上大学了，茉莉进了个不好不坏的学校。紧接着，梧桐毕业实习，正式走入社会。她们还是周末常常聚在一起，互相说起彼此的事，骂那个可恶的老板，或者某个蹩脚的老师，然后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以前梧桐总会到茉莉家玩，可后来即使是茉莉去梧桐家也未必能见得着影子。偶尔碰到，梧桐总是说工作忙，没时间回家。再后来，梧桐的电话换掉了，竟没有告诉茉莉。

茉莉想着这些日子来梧桐对自己的散淡，心有点凉，还有点怨恨。她弄不明白，为什么十年的友谊会嘎然而止。而茉莉，又忙什么去了，连见她一面都这么难？

（五）

时间像小河淌水，一年年平静地过去。本来茉莉最喜欢的是秋天，但梧桐说过，夏天是最畅快的季节，阳光最耀眼，河水最清凉，而在炎炎夏日，梧桐树的叶子是最绿的。这些，茉莉都记得很清楚。她常常在炎炎夏日里眺望，或者有一天，梧桐会站在她面前。

她知道，其实梧桐是最了解也最关心她的人，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梧桐都能迅速的领会；在她最孤单最脆弱的时候总是梧桐在安慰她。而她也知道，无论她犯了什么错误，梧桐总会包容她原凉她。还记得梧桐说过，我虽然只比你大三天，可我就是你一辈子的姐姐呀！想到这儿，茉莉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只怪自己太逞强，是不是曾经哪里言语伤害到她了，茉莉想。如果是这样，真的好想当面对她说，请原谅我的有口无心在自己落寞的时候波及到你？还是自己没有去关心到她呢，茉莉猜不透，她觉得很无助。

一天，她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个女音，大声喊着死丫头，倒是把茉莉搞得莫名其妙。还没听出我是谁呀，哼哼哼！对不起，你打错了。茉莉想挂电话。你是茉莉吗，我是梧桐啊！对方继续大喊。梧桐！茉莉愣了半晌，才接口道，梧桐，你是梧桐！你这些年死哪去了？我啊，一直在西藏工作呢，电话里的梧桐答道。那怎么不跟我联系呢？——说来话长，你有时间吗，我现在就在西安，出来见见呀！

摁下电话，茉莉泪流满面。她知道她们的友谊从未中止，也从未中断。无论什么样的原因，她们最终还是能找到对方，因为这份珍藏的情谊从没有变过，它永远在那里，哪怕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茉莉丢下手头的事，她在赴一场约会，有点好笑，不是男女之间的约会，而是姐妹间的。但是——也许更为真挚和贴心，毕竟那是闺中密友呀！

呵呵，相见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