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记住了爱,记住了恨,也就记住了一辈子。而我,为什么记忆里有的只是铺天盖地不同方式的爱与情呢?
——题记
办公室近日被风带来一些泊来者——不知从何来的草草屑屑。扫净又来。
向窗外望去,天高,气爽,云蓝,稻金黄,农人勾背弯腰,挥汗如雨,正是稻子收割,秧苗移栽的双抢时节。原来飘来的是谁家楼台上翻晒稻谷的残物。
这些,现在均与我无关。汗水,离我远去,日晒,我唯恐避之不及。而回忆,却像窗外那一望无垠的稻浪,一浪追逐着一浪,朝我扑面而来……
一
生在农村。最苦最累是这双抢时节。
天还在继续黑,妈妈就把我们四个小家伙一个个喊起,侍弄好我们吃完早饭。怕我们饿,每人分两块大圆饼,总是多分一块给我的。是给我“照看”弟弟妹妹奖赏。因为爷爷、奶奶不在身边,照顾弟妹就只有交给贪玩好耍的我。那时八九岁的我,除了帮着看弟弟妹妹,真的是什么忙也帮不上。而我,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弟妹手上的饼干也。
小小的年纪也会长心眼,知道饭后有零嘴可吃,所以饭往往只是浅尝几口。等一拿到饼干,三下五除二,就把三块大饼狼吞虎咽掉了。抹抹嘴角的饼干屑,意犹未尽。看看弟妹,一个个像捧着山珍海味似的在细嚼慢咽。另一只手还握着一块黄爽爽、香脆脆地大饼。
我眼珠骨碌一转,说:“好弟弟,好妹妹,谁给姐姐饼干吃?”一个也不吭声。
“我去爸爸那里了,谁要去?”纷纷地把手中的另一块举给我。
我心满意足地吃完饼干,屁股拍拍,叫他们等着,自顾自“投奔”爸妈去了。
爸爸又跑回去,用装稻谷的箩筐把弟妹担到田埂上去,放我们在太阳底下嬉耍、吵闹、哭喊……
却也另有一番热闹非凡的风景。爸妈总在直起腰的时候爱怜地望上我们一眼,满是愧疚的神情。我懂。
虽然日子清苦,我却终始相信:我们一直是爸妈心里的那片稻田,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栽种着我们,我们是爸妈稻田里那大片大片黄灿灿的稻穗,沉甸甸的都是他们的希望……
二
也有懂事的时候。破天荒地想为爸妈做饭。
来来回回地往家门前跑,当太阳的影子刚刚照到门前的那块青石板上时,我知道,天快晌午了。
一边从米桶里舀出自已计算掂量出来的米,一边歪着头努力从记忆搜索着妈妈做饭的情形。淘米,妈妈一般是清洗两遍的。以我的思维,米淘洗的次数越多,就越干净,做出来的饭就越好吃。水,一盆又一盆地从我指缝间流出,直到盆里的水也变成了清水,才肯让它入锅。该放多少水呢?这是个大问题。我拿着水瓢在锅里一会儿添进去,一会儿舀出来,捣鼓了半天,终于满意地盖上了锅盖。却又不知火该烧多大,烧多长时间才能把饭煮熟。万事开头难啊,我只好一直不停地往灶膛里塞干柴,塞、塞、塞,烧、烧、烧,直到锅里冒出饭的焦臭味——不是饭香味。揭开一看,饭还是生的,颜色却不是白的——黄了。
完了,这又生又臭又黄的饭谁敢吃啊?
趁爸妈还没回来,一骨碌钻进被窝,我装睡去了……
让爸妈回来收拾这一屋子的焦臭味吧,我一边想象着他们哭笑不得的表情,一边躲在被子里嘿嘿直笑……
三
七八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刚才晴空万里,这会儿乌云在空中翻滚。眼看就要下大雨了,我拨腿就往家里跑。糟糕,门被锁起来了,取不到伞。眼睁睁地看着大雨倾盆直下,突然就放开嗓子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对着天空喊:“天老爷,不要落雨了,我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的!”
当爸爸妈妈湿答答地从雨帘里冲回来,看着我一边哭一边叫喊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也笑了,尽管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四
似火的太阳烫痛我的光脚丫,我不怕;饿着肚子和哭着要爸妈的弟妹在阴沉的夜色里等候,我也不怕;最怕,却是邻家的两兄弟。
我家的农忙时节,也是邻家的两兄弟作恶取乐的时节。常是爸妈一离家,他们就冒出来了。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小砖头不停地掠过有孔的木窗对准我们扔。任凭我们怎么请求、叫喊、谩骂都无济于事。不长眼的石子打在我们谁的身上,谁哭,他们就兴高采烈。越请求,越喊,他们越变本加厉。知道我们不会开门出来阻止。地上我们也不敢呆了,只好爬上床,四人围坐在床上,放下厚厚的麻纺蚊帐,躲开比蚊子叮咬更加疼痛石头雨攻击。
爸妈回来看到的没有哪一次不是一屋子零乱不堪的小石头、小砖头。蚊帐上也有脏石头留下黑乎乎的泥灰。除非那天我们不在家。
为此,爸妈多次跟他父母沟通,而他们依然不管不问地放任他们,促使他俩行为更加放纵。虽然两家曾为此渐生间隙,可爸妈一直叮咛我们:那是大人之间的事,见到他们,要叫叔叔、婶婶。他们是你的长辈。生活,给了我们一些小小的算不上磨难的磨难,爸妈却用他们的言行及胸怀教会了我们“宽容”两字。
对于他们俩兄弟的不良行为,虽然当初也咬牙切齿过,无奈过甚至痛恨过,现在想想,更多的应该是感激。感激他们在我人生的道路上,让我领悟了生存法则:如果在强者面前没有办法和能力与之抗衡,应该避其锋芒而不让自己折兵损将。
五
此时此刻,天各一方的弟弟妹妹,还记得家乡这个黄烂烂的季节么,在那没有季节之分的城市?家里的农人用汗水和辛勤收获着属于他们的金黄,弟妹呢,是不是也在自己耕耘的土地上挥舞着收割的镰刀?
此时此刻,他们有没有像我思念他们一样思念着那个馋嘴、不负责任的让人忍俊不禁的小姐姐?他们会为有这样一位姐姐也觉得可笑吧!而我,除了觉得可笑之外,更多的却是惭愧与赧然。
家乡当年的哥哥姐姐姑姑呢?他们依然那么不怕辛劳吗?依然在忙完自己的农活,不顾辛劳地热心去帮助别人在最佳的时段里收割完稻谷,栽种下新的希望么?
当年爱调皮捣蛋的小哥哥,早就成家立业吧。也早就明白了为人父母的不容易了吧。
而当年的四个小家伙也从一棵幼苗在农夫父母含辛茹苦的培植下,经过一番风霜雨露的洗礼成长成了一株株金黄的稻禾。
哦,天高,气爽,云蓝,稻金黄,是该收割的季节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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