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陪妻子到某处去,因为我们去得早了,还不能进入,我就在周围信马由缰地逛了起来。正闲逛间,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些摆着古董的地摊,定睛一看,才知道已经到了古玩街。尽管我是学历史出身的,但我对古董并不感兴趣,什么古钱呀,古画呀,古陶瓷呀,都与我没关系。但这次实在闲得无聊,也就耐着性子看了起来。刚开始,看着那些脏兮兮的东西真是觉得恶心,尤其有一个摊位摆了一堆旧紫砂茶壶,不知多少人用过摸过了,真怕那上面沾满病菌。渐渐地,这种反感开始消失,尤其当我看到躺在地摊上的毛泽东著作和旱烟袋的时候,不但那种反感消失净尽,而且还令我产生了强烈的怀旧之情,一些早已积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又随着毛著和旱烟袋而渐次浮现在脑海当中。
毛泽东著作,对我们四十岁左右的这代人来说,虽然不像我们的父母和兄长那样熟悉——他们都有背诵老三篇的光荣历史——但对毛泽东著作也并不陌生,记得刚上学那几年,除了教材,家里最重要的书籍就是毛泽东选集。对毛选,由于我那个时候还小,什么湖南农民运动调查报告呀,论持久战呀,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呀,自然看不懂,也不感兴趣,但我仍然极为喜欢,因为毛选有好多注释,那些注释往往对每一篇的背景、文中涉及的某些重要人物都有一定介绍,有的还有点故事性,因此,这就成为我的最佳课外读物。记得当时一有空,我就坐到我家的桌子上从壁橱里边将毛选搬出来看,天长日久居然还从中获得了不少中国近现代历史知识。记得有一次上课,老师让我们回答早期中共领导人有哪些,别的同学都大眼瞪小眼,回答不上来,只有我一个不差地给答了出来。从此在小学同学当中,我便有了博学的美誉。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段因缘,我对毛选始终有着一种我们同龄人所没有的特殊感情。
旱烟袋让我想起的,是一位早已不在人世的亲人——我的奶奶。我奶奶假如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有一百多岁了。据说她十八岁就嫁到了我们家,为我们这个大家辛劳了一辈子,直到76岁去世。奶奶为人非常节俭,豆腐坏了,也不舍得扔,撒上把盐,搁上点葱花,就成了臭豆腐乳。奶奶说非常美味,但我好像从来都没敢尝过。有点好吃的,比如过年过节亲戚送的点心,奶奶从来不舍得吃,说是要留给客人吃,有时都招虫子了,奶奶还不舍得吃。奶奶在世时对我说过好多好多话,但大都淡忘了,现在记得最真切的是奶奶说过的一个词——土盲。土盲,就是文盲,奶奶年纪大了,对新鲜词汇一时掌握不了,于是就将文盲说成了土盲。这土盲是专指我的,因为到了小学入学年龄后,我并不想上学,我觉得还是在家里当个野孩子无拘无束更好。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奶奶的耳朵里,奶奶便说我要当土盲。奶奶如果地下有知的话,看到我今天的样子应该会感到欣慰,因为我终于没有当土盲。奶奶一生嗜好不多,在我的印象中,唯一的嗜好就是抽烟。今天如果有哪位女士抽烟,大家一定会投以异样的眼光,但在奶奶那一代人中,抽烟就极为正常了,当时几乎成年男女都抽烟,不抽反倒有些异常。奶奶抽的并不是今天的香烟,而是旱烟袋,有长长的烟杆,好像比我在古玩街看到的还要长一点。在文艺作品中,老人常常用旱烟袋打人,在我的记忆中,奶奶从来没有派上这样的用场,甚至我就从来没记得奶奶打过人,或者恶狠狠地说过谁。奶奶晚年还算比较好,除动脉硬化这种老年病外,其他衣食住行都尚可,只是没有看到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在我漫步古玩街的时候,还有一些东西也不时勾起我对某些往事的回忆,但都旋起旋灭,只有毛泽东著作和旱烟袋,在我走出古玩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和那些陈年旧事一起在脑海中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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