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城市孩子大多数是些旱鸭子了，全不象我们小时候，一到夏天就想方设法地溜下河去，游泳啦打水仗啦，不玩到筋疲力尽决不上岸。一个个晒得象小乌龟，每年至少晒脱一层皮。有的人仅仅屁股蛋子稍白，身体其他部位油黑发亮。但大多数都是全身上下一种棕黑颜色，应该是赤条条下水的结果。那时候当爹的很少管，我想主要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是从那年代过来的吧，所以说话底气不足，往往是嘱咐要注意安全便敷衍了事，而且一有机会他们自己也会去河里施展身手。倒是当娘的管得凶，会吓唬孩子河里有水猴子拖人，会去河边巡视，于是便经常有被发现后拧着耳朵提回家的倒霉蛋，挨骂受罚信誓旦旦地写保证不再去，但至多老实两天就经不起那种诱惑，将皮肉之苦与保证书忘在了九天云外，直到又被逮住从头再来。

也怪不得，实在是家乡城外的那条大河魅力太大了，那是条什么样的河啊，它碧波荡漾，安宁舒展，几人深的水都清澈见底，游泳时经常会有一群群的小鱼儿在身旁嬉戏，河边宽阔的沙滩柔软洁净，在水里玩累了往上面一躺，眯着眼睛看白云悠悠地从天上飘过······那种感觉啊，哪怕再被拧几十上百回耳朵也心甘情愿了。

所以家乡城里的男孩子没有几个不会游泳的，没有几个不是皮肤黝黑的，连许多女孩子也经常下水扑腾。特别是黄昏时分，河里游的岸上玩的，大小老少男男女女，甚至还有两三岁的小娃娃，在大人的卫护下也在浅水边玩得哈哈大笑。

现在想来，那真正是一段美好时光。我已经记不得因为偷偷下河游泳挨过多少回骂，写过多少次保证书了，身经百战，依然乐此不疲。

初学游泳，是跟一位表哥，我当时六岁他大我十多岁，他的水性很好，所以家人都很放心地让我跟他去了。我记得他先教我怎样憋气换气，怎样划水蹬脚，末了他托着我走到水齐胸口的地方，我感觉到水压在胸口不舒服了，害怕得哇哇地叫唤起来，他却毫不客气地说：“想学游泳，先喝口水！”说完把手一松，任我在水里扑腾，三番两次我居然可以划上几下。于是兴趣大增，每每缠着要跟他下河，没多久便真正学会了游泳，期间当然也喝过不少水。不过那时候的水确实干净，我们经常潜到水深处喝个肚儿圆，也从来没有谁叫过肚子痛。

读中学后，每逢夏天学校都组织学生下河游泳，还组织过几回集体横渡大河的比赛，男女同学都参加，红旗招展口号震天着实热闹。

“自信人生两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借这些诗篇，撑出一腔少年豪气，至今依然难以释怀。

后来当知青了，仰仗一身好水性，在生产队的木船上当了水手，不用自己做饭，有时还有鱼肉吃，在那个年代可算是难得的高级享受了，虽然有时候要拼命地与激流相搏斗，仍然不失为一大好去处。还曾经在梦里把自己想象成了列宾笔下的伏尔加河上的钎夫。

再后来去外地工作结婚当爹了，也鼓励自己的女儿要学会游泳，还好这里也有一条河，还好她娘不反对也跟着去凑热闹，于是每到夏天，全家下河其乐融融，河边也有许多相同的游泳爱好者，只可惜那河水的污染越来越重，到后头那河水沾在身上会发痒，会起些小红点子，游泳的魅力再大，也没有多少人敢轻易尝试。特别是一些挖沙船已经将河底挖得乱七八糟，挖出了许多深深浅浅的大坑，已经出了几回淹死人的事，令人望而却步。

许多人总是责怪现在的小孩子不懂事，娇生惯养，甚至迷恋网络成了难以救药的网虫，可是他们想过没有，大人们又剥夺了他们多少游戏的权利，剥夺了他们多少与自然亲近的机会！环境的极度污染，已经使他们见不到几多青山绿水，他们只能游荡在城市干燥的尘土飞扬的马路上，只能被压迫进城市的高楼大厦中，只能龟缩在电视电脑前，要不就去上各种各样的训练班了，我想这决不是他们真正的心愿。长此以往我不知道他们会变成一种什么样的性格，孤僻？冷漠？我更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人们会不会无可奈何地指责我们，糟蹋了祖祖辈辈都热爱都亲近的大自然，给他们留下的只是一个被污染得面目全非荒诞残酷的世界！

几天前与朋友约好去山里水库钓鱼，那是距城市很远的一个水库，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我们来到了水库边，一见到清波粼粼的水面，我们不约而同地脱去衣服一头栽进水里，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地游了一个饱。结果可想而知：鱼儿都惊跑了。最后鱼没有钓到几条，倒是游泳留下了一个诱人却又遗憾的回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