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霜,将那一树又一树的枫叶染得火红了,寺庙里传出了一如既往的暮鼓晨钟。一个人的天空的好感觉,也许只是因为自己不能完全融入这座小县城的人事情境吧;于是,自己一个人经常在心灵深处,慢放着那些浸透着秋霜红枫叶的悲情。
好光景与坏光景,好心情与坏心情,一任岁月的风霜雕刻成苍凉的心象。这心象,时而如月牙弯弯高挂山巅,时而如落霞喷发着凄美的玄想;或许在梦幻中,是满天纷飞的七彩花瓣雨,与此同时,佛光普照,于万道金光中,一曲来自遥远地方的《安魂曲》奏响了,那些纯洁无暇的天女美艳得惊人,她们长袖飘飘,那一双双灵性十足的眼睛,让梦幻也旋转成了及时丰盈的美妙画面。
小县城的日子是安静的,四围的群山默默地伫立在视线之内,花开花谢,几番轮转,也就在当下的感觉中,嗅出了山脉的草木之气,也仿佛聆听到了山林里百鸟的清唱,那不远处的小溪正在潺潺地流淌。处子般纯净的山脉与小城宁静的风物,或许是多了一份落寞中的对外面繁华世界的向往,但于睁开双眼的时候,我也就会一个鱼跃,再大吼一声,胡乱穿上衣服胡乱洗漱后,就开始了胡乱而随意的一天。
早晨,走到小城的菜市场,那些妇女们咒骂男人的粗暴声音声声入耳,男人们骂娘的声音亦声声入耳。有摩拳擦掌者跃跃欲试地向对方出击,围观者成群结队嘻嘻哈哈地观望,而久不见准备出击者的最终将拳头砸向对方,大家也就觉得十分无趣,纷纷散去了。如狼似虎的城管人员若遭遇蛮横的妇女,也是非常够呛的了,一阵喧嚣中,妇女哭着骂着拚命地护卫着自己的小摊,对方更用力地将小摊上的所有物品往自己车子上放,最后是那妇女昏厥过去,清醒过来后,又是更加猛烈的大哭大闹。围观者亦如蚂蚁,执勤的城管人员也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独处一隅的小城,轮回着人间共同的关于生老病死的事件,婚丧嫁娶这些红白事务,只是在一些声音的喧嚣中,如长河之水一样的按照固有的节奏流淌着。
这世界也是变化得太快了,这座偏僻的小县城,什么时候也染上了风尘女子俗不可耐的妖艳味道,小城郊外夜晚的红灯笼,如雨后春笋一般地茁壮成长起来了,或许这样的灯光下的浅薄男子的打情骂俏,让这落寞枯燥的日子滋润上一些粉红色的梦幻吧。
黔北一带火暴的辣椒,喜食的本地人,自然也就有了语言跟性格上的直率粗犷,常常挂在男人们女人们口头的话语,大多是跟男女之间交媾有关的词儿。远远走来一位鲜嫩亮丽的妹子,行云流水的走路姿态,也很吊胃口的,走近了,你若用了淫邪的眼光扫描她的脸庞,你会遭到一阵咒骂的,那女子会从嘴里冒出跟男子同样豪爽的骂声。淫邪扫视艳丽女子的男人,也就这样灰溜溜地远离了气势正盛的美丽女子,心里会骂道:妈的,老子今天怎么了,呵呵,好安逸!
现在的这座小城,因了外部世界飞速的变化,作为一个齿轮的一个小小环节,也仿佛着上了一身不伦不类的服装,就好比一个成年男子,头发梳理得油光水滑的,上身是笔挺的西服,下身是老气横秋的一边高一边低的打着皱折的裤子,双脚穿的是一双解放鞋,按照当地人的说法,是“倒土不洋的”。接下来,这小城里,也有一些脂粉味道颇浓的小家碧玉,开始学着一种酸溜溜的文雅了,有视力好者也戴上了洋气的眼镜,也时不时会听到她们嘴里说出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拿腔拿调得好像是什么外国来的客人呢。街道穿行的车辆嘛,也逐渐地多了一些暴发户们的横冲直撞的私家小轿车,什么董事长什么经理的人,也开始出现在各个角落了。
不长的时间里,过去城外春风浩荡时候长满青青野草的地方,突然就修起了一处处住宅小区,街道也一如都市那样宽阔了;行道树、灯柱的林立,湖滨广场的宽敞,气象中倒还有一些大都市的味道呢。
互联网时代了,人与人之间信息交流的时空阻隔,已经成为了过去,大量的商品广告充斥在我们的生活空间。而这些生活在山脉深处的人们,跟外界的信息联系越来越多越来越方便快捷了,那虚拟世界的情事,也悄悄地活跃在这里情感丰富的男男女女的心想中了;穿梭于广大空间虚拟世界的牵挂,恰恰就构成了彼此之间美好的梦幻。看似平静的日子,也就多了一份粉红色的惆怅。
我的日子,随同这里的表面的歌舞升平起起伏伏着了,近来因老婆由原来下岗后的再一次失业,感觉这日子也过得沉重了不少,心思里的风花雪月也开始远离了。一朵花儿鲜艳的时候是让人心醉的,正像年轻貌美时候的她,那些朝朝暮暮的厮守,她上下班之间的甜蜜等待,或者每每于晚霞艳丽着的时候,共同出外的漫步,都是给我以无限深广的对未来更加美好日子的向往的。
人生际遇如果落于一个相对的困境中,滋长得疯狂的渴望顿时会消减去不少,心的宁静也好像不召而至了。原来经常与她到夜市的喝几杯烧酒的雅兴呢,就变成了我夜晚灯下的冥想,冥想中,许许多多美丽的灵思翩翩飘飞着了,吃着清淡的饭菜,喝着略带苦味的绿茶,抽着劣质的香烟,或偶尔喝一二两烧酒,管他娘啥子生活与工作的压力,也休管他娘啥子的君子风度了,眯缝着双眼,透过窗户,静静地观望远方黛色的群山,放心大胆放如雷般响亮的臭屁,周身的细胞也开始微微地发笑了。
我思故我在,西哲迪卡尔这老小子还真怪呢,思“我”就在。恰恰相反,这会我在思了,我的“我”呢,我固有的纯真的“我”呢,好像在这一思之间“我”就找不着白了。当我用了意识来思我现在困境的时候,那些妄念纷飞中的烦恼也就煎熬得“我”失去了固有的安宁,另一个“我”就变成了邪恶不堪的对象,将“我”紧紧地缠缚住了。
不思呢,“我”还在么?黎明时分,我空荡荡的魂灵,正漂流在无常的时间长河中,紫色的梦境里,我的灵魂是蓝色的,略带落寞的蓝色的灵魂溶入典雅的紫色梦境,“我”也还在的,不过这种存在是一种空灵的自由随意的存在,与我用了意识心思的时候的存在,是不同类型的存在。焦虑存在状态中的“我”,是意识心的执着贪恋,引燃了潜伏在灵魂深处的贪嗔痴三毒烈焰;空灵存在状态中的“我”,是脱离了意识心的执着贪恋,达到的一个相对自在的存在。
有思与无思,无情与有情,分别与无分别,就跟我现在所感觉到的生存困境一样,感觉着的时候是变了形的存在;不感觉的时候,它还是照着固有的状态存在下去。无边的风花雪月也还是存在着的,并不因我不思或无力来思,它就不存在了。我痛苦的时候,外面正有无数人在发出浅薄的笑声;我愤怒的烈火正熊熊燃烧的时候,午夜的妖艳的红灯正有男女在浅唱低吟。
此时,一股清风透过窗户掠过我的身子,放眼看看那一列列山脉的连绵起伏,想像山脉的来处与去处,山脉绵延过程中的那些大小河流呢,还有那些村庄里的男男女女们呢,山的尽头是不是天涯海角。自己感动担忧着的那些遥远的人事,我感动不感动,担忧不担忧,那些存在还是一种固有的存在,非关我念头的闲事呢。
小城外山脉的那边,空寂的大山郁郁葱葱的山林中,当春雨潇潇而下的时候,灵秀的乳白色的云雾缭绕着凄美的旋律,如小提琴发出的抒情的音声。春色如二八少女,纯净明媚;有了春雨的滋润,空寂的山林也就将生灵们的自由勃发得更加旺盛了。
村庄旁边的小溪流潺潺地流动,雨雾中的老黄牛,也被剪辑成了一幅绝妙的特写镜头。古树、石拱桥、青砖的瓦房沉默不语,只有微微的风声雨声悄悄地运行着自己的使命。无私无畏无求的春风春雨,给了生灵们快乐存在着的生机。
儿时的空山灵雨,在物质条件极其贫乏的时候,野山坡就成了采集食物的战场了。头顶朦胧的雨雾,看到满山朦胧雨雾中丰富的色彩,玄想着山外世界的精彩,将成年后的幸福生活想像得好是美妙。
秋霜时节的红枫叶,将冷寂的山林也着上了诗意的忧伤,缠绵的秋雨,泥泞的山路,行进到了一座红墙碧瓦的古老寺庙,面对永不凋谢的佛座下的莲花,感受着佛陀永恒的慈悲安祥,聆听大悲咒的梵唱,让眼泪尽情流淌吧。
寂寞的心流淌着清新雅正的法音,山门外的世界也是充满了清新雅正的法音了。高大的火红着的枫树聆听着,秋天的冷雨聆听着,悲咽的西风也在聆听着。
一瞬间,我的“我”不存在了;一瞬间,我的“我”又回归了。
二〇〇七年八月二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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