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柏油马路一直走到头,众多的很平常的那种饭店,窄小的招牌,油腻的路面,不过里面是干净幽雅的装饰,幽幽的灯光,映照着稀落的几个吃饭的人影,不很热闹,暖暖的炉火却让人很温馨,有一种想要庸懒的靠在炉旁的椅子上品茶的欲望,尤其是在这个冬日的傍晚更有诱惑力。
小伙子嘴叼一支香烟,一只手叉在裤兜里,眼睛似迷茫,似困惑,在店门口矗立着,时不时的向前了望,脚局促不安的踢着身边的石台,他是在饭馆的门外等人。
也不知道他可否屈尊来这里,也不知道他是否会觉得寒酸?也不知道……总之,一个等待中的人总是把该想的问题翻来覆去的想个遍,猜个透,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安抚焦虑的心情,他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店返回到桌边喝口茶,又一会儿也不知道应该还要做什么,就和店员心不在焉的搭讪几句。只是眼睛一直的向着那个来人的方向期盼着。
这个小伙子因为在语言方面有残疾,所以也就把自己作践的低人一头,一般不怎么爱言语,实际这个小伙子真的很帅气,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让人看了很温和的那类人,因为先天性的残疾让他总是在别人无意或有意识的奚落中活的没有了尊严,物以类聚的缘故吧,他属于人群里的另类,人们总是看不起他,谁都可以对他呼风唤雨,不过他已经把那种变质的“爱”接受了很久,所以也淡然了,不再斤斤计较残疾的爱,仍然和共事的员工们一同的快乐着,他乐观的生活态度感染了大家的情绪,几乎没有人认为他还是残疾了。
他娶妻生子后,日子过的稍微的不如人,妻子没有工作,而自己每月六七百元的工资很难应付眼前的生活。好在娶的妻子,生的孩子都是正常的,他也就知足了,不过他最感激的却是这个公司的老总给予他的恩惠和赞扬,一个总是存活在贬低的心灵是干涸的,需要雨露,那怕是一滴甘露的滋润也是幸福的。
他来这个工厂已经十五年了,新来四年的老总看他工作能力很强,得心应手,不嫌弃他的残疾,还给了他一付做人的尊严。因为这个公司靠的就是手中的技术,熟能生巧造就了他一双细致的巧手,老总经常的鼓励也寄予了他无限的憧憬,提高了他的人生价值,觉得活着很有意义,每天的阳光总是和煦的,也希望自己无穷的力量来报答老总给自己的宽爱和仁慈。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痴迷,那么的眷恋,甚至于可以透支自己的体力。
他一直都想要以感恩的心虔诚的请老总来吃顿饭,他的眼里老总是一个随和的人,也常有员工请客吃饭,总是有请必应的。自己的经济有限,经过三番五次的考虑和推敲后,觉得这里最实惠且经济,环境也不错,就斗胆邀请了老总。
现在他忧虑的是老总会不会赏脸?应该自我感觉良好,在他的眼里老总很鼓励和“看重”自己的。残疾的身躯受到残疾的对待,渴望的是平等的生存方式和希望的未来,是老总让他海阔天空,他的内心时时的感激着,不论是利用还是刺激,总之看中自己,给了自己活人的尊严才是最重要的,他把老总敬佩的五体投地。内心的感激无法表述。
他没有多少文化,全靠体力维持生活,他很知足,工资虽然少点,总比没有工资好。今天的这顿饭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经历了斩五将,过六关,磨破了原本就说话费劲的嘴皮,还得加倍偿还的诺言成立后,才从老婆的手中争取到的二百元,来之不易。
马路上的灯光很昏黄了,也许不来了。忐忑不安的他很疲惫的跌在了椅子里,白天的繁重已经耗尽了所有的体力,眼睛困倦着,尽管的吸着香烟,低头踌躇着是走还是继续等待,菜香味时不时的冲击着他饥饿的嗅觉,别人吃饭的声响搅动着肠胃咕噜咕噜的难受,还是喝杯水,再等等。老总今天很爽快的答应了,而且说没有事情,没有饭局的。
就在无望的时候,挪步出去再一次的等候,看见几个人真的来了。他的情绪立刻高涨,马上直立,小跑步的向前迎去,请来作陪的还有三个同事。
老总今天很高兴,最近的生意是特别的好,公司的效益在这几年是大幅度的递增,而且,兴旺的硕果全靠了他们这帮铁血男儿。
老总看到他身后的那家餐馆时,眉毛不经意的蹙了一下,脚步稍微的慢了一点,还是低头进去了,唯一的一个包厢还是经过他的软泡硬磨极力的挽留,老板才一直让空着的,人少也不显的狭小,就是老总不怎么高兴在瞬间转变的脸面让他很局促,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忙不迭的让烟,端茶,同事们也面面相觑,不过很快的菜来了,解除了他们暂时的尴尬,老总斜躺在椅子里,不动筷子,话也没有平时那么的多,他们自不而然的也就只好干咽着唾沫,任凭香味刺激着感官。听到旁边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公司的顶头上司也在这里吃饭。老总猛然间站了起来,让他们几个在防不胜防的情况下,边走边只撂下了一句让他伤心的话:“我这么有身份的人,怎么可以来这个地方吃饭!”
其他人的反应还够快,急忙的拦挡着,可惜老总是吃了秤砣,似乎这个小小的饭店压低了他的身价,嘲讽了他至高无上的身躯,他无法容忍怎么可以坐在这样的一个小店丢人现眼。实在是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老总快步的逃也似的离开了。
走了!煎熬了一个下午的肚皮,忽然间饥饿没有了,刺目的灯光,在嘲笑着他的可怜,在捉弄着他那个贫穷的饭桌,还有廉价的酒水忽悠着他的心情,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里哽咽着,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着,他捉起了担在在烟灰缸上半截的烟,萧瑟的滑落在椅子里,腾云驾雾。
同事门尽量的用做作的快乐想要感染他,可是他等待的高涨全成了难以引起食欲的尴尬,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单薄,冬天的冷风钻入了骨头,打了一个寒噤,冬天本来就是寒冷的。算了,我们吃,他热情的招呼着同伴夹着还不曾动的菜肴,自己使劲的喝酒,喝酒,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琅琅跄跄的回家后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想了很多,也是,那样的饭馆在我们穷人的眼里已经是很奢侈够破费了,但请尊贵的领导真太寒酸了,而且自己是什么身份,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怎么可以造次老总,不过老总是赏脸了啊。想通了,也就释然了,继续好好的工作。
时过几日,恰逢元旦,公司会餐,大家都轮番的快乐着,互相敬酒,热闹的气氛很有亲和力,暖洋洋的不象是在冬天的节日,不过这天的场面和往常稍微的有点不同,来了两客户和我们同庆新年。
酒过三旬,都有了醉意,这个小伙子也想和别人一样给老总表达一下自己的敬意和歉意,终于是按奈不住,蠢蠢欲动的他还是勇敢走向了那有着尊贵的老总还有两位贵宾的桌子,大家瞟了一眼老总,不是鄙视那个小伙子,而是这个时候他的出现在领导的眼里是不合适宜的,但是都又无法阻止,只能任其发展,旁观事态。
果不其然,老总的神色凝固了,愠恼的表情挂在了眉间,脸阴沉着,头低着,眯缝的眼里只有桌面,提着酒瓶的他丝毫没有觉察,只顾自言自语着,我今天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和老总敬杯酒,这时的老总不是很乐意的向着旁边陪站着的副经理,悄声的怒斥着:“再没人了吗?怎么弄了这么一个人来了!”
虽然声音很小,也不知道客户是否听的到,但是尖刺的声音扎进了小伙子的心里,如带尖的铁钩,掏心带肺的深深的剜着身体内的筋肉,他脑袋在轰然的空白间找到了出路,把那杯还没有送出去带着自己尊严的酒,一饮而尽,快速的转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刹那间,孤独无助袭遍了全身,满座的愕然把那流淌着的一弘清泉悄然的污染。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和别的员工进行着同样的过程,怎么就成了另类,不是领导一贯的夸奖自己的工作能力吗?自己拼命的感激着老总的鼓励,任劳任怨的劳作就是为了高高在上的老总也把自己当做了人。
他终于还是相信了别人给他的忠告,因为是技术骨干,害怕他跳槽,老总总是在时机成熟的时候让他感动;也明白到老总家拜年时赢得的眼光实际是鄙夷的;也知道了为什么在街道上问候的语言总是得不到正面的回答,很多的时候是视而不见。一直以来他都不相信。
因为缺陷只能带给自己低人一等的尊严吗?他终于陷入了困惑之中,自己实际有时候渺小的还不如一只鸡。
以后的他再不是卖命的维护着公司的利益,再也不见他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无缘无故不计报酬的加班了,守侯着的是自己廉价的尊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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