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阵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嘟嘟囔囔拿起电话,顿时清醒。一位可敬的老人刚才静静地走了,无声无息,就象他默默的一生。
我同老人很熟悉,他是一个铁哥们儿的老丈人,山东人。他有三儿两女,可谓儿孙满堂。老人没什么文化,身板干枯瘦小,很难想象他是粮食系统"扛交行"出身。不止一次听他讲,年青时装卸火车,扛两麻袋玉米"玩儿似的"。不过,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不是他的力气而是他恪守的传统和观念以及少见的悭吝。朋友妻子在家是老姑娘儿,夏天穿裙子得背着老人,否则至少挨顿骂,更别说短裙、短裤了。他把时髦看成不正经,认为是丢人现眼的事;晚上屋里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绝不允许点灯,15瓦灯泡几十年不变;他骑台老式金鹿牌自行车,货架常年挂个破帆布兜子,下班回家,,总会掏出杂七杂八"过日子有用东西",或几块木头或一两个饮料瓶子,总之,凡是别人扔掉的破烂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退休以后更是如此。就为这,常到这片拾荒老太怨气冲天,从此再不见踪影。此习惯一直保持到他躺倒在病床上。孙男外女一大帮,哪个有幸吃到他给买块冰糕,准会牢记终生。省吃俭用、勒裤腰带最明显的结果就是贫民大院里鹤立鸡群似地矗立着那幢三层小楼。它始建于七十年代,先是两层,八十年代初,加了一层,到中期彻底完工。在当时,那是殷实家庭富有的象征。
他老家离曲阜几十公里,孔老夫子的遗风不知对他是不是有影响,反正他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因此,老伴如同女仆,家庭财权物统统掌握老头儿手里。在他的潜意识里,女儿是泼出门的水,嫁出去就是外姓人!两个女儿为此颇有微词。平日里,女儿关心备至嘘寒问暖,逢年过节或老头老太过生日更是女儿张罗在前。儿孙都忙,不是没影就是点个卯,走下形式,然后火燎腚似的"忙"去了。老人对俩女儿的孝顺赞不绝口。听说来年要动迁,他背着女儿,一边骂儿子们狼崽子,一边将楼房产权分给三个儿子,他和老太住在三间老房里。两个女儿通情达理,虽有怨言,但自认是外姓人,况且生活也过得去,也没太计较。
第二天傍晚,按风俗辞灵过后,丧家照例要安排酒席招待老亲少故、亲朋好友。做为来宾,我坐在"外姓"人席上,陪朋友劝慰着他妻子。昨天到现在,她几乎没吃东西,两眼红肿一脸酸楚,时不时禁不住又啜泣起来。一阵吵闹声从包房那边传来,压抑的声音由小到大,朋友连忙起身进了房间。吵闹声没有引起大厅客人们注意,干了一杯酒,传来几声叹息。
朋友回来时脸色铁青。工夫不大,我注意到老头儿三儿子气哼哼冲出来,摔门就走,老三媳妇紧接着出来,追了出去。
原来,哥几个趁山东来的舅舅在,商量起老太归谁照顾,老房子怎么分配,儿子儿媳七嘴八舌,意见相悖,竟吵了起来。
"什么玩艺儿!"朋友忿懑地说:"嘴上为老太太着想,实际就是迫不及待分那三间老房子。真他妈的,这节骨眼儿还有心扯这个!"
说真的,一丝寒意袭上心头。我知道,老人大儿子已当爷爷的人,怎这么糊涂。老二家在外地,我没见过,本想进屋看看那几个"玩艺儿",转念一想,算了,别玷污我的眼睛。
葬礼,明天早晨举行。我本来有事,还是决定送老人最后一程,不为别的,仅仅为他老人家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劳碌的一生。
-全文完-
▷ 进入本色男儿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