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把我的灵魂折成

纸船的形状，放入一条河流之中

任我飘荡。它说：

出生是起航，漂流是生存，归航是死亡

——题记

《中年感觉》

最先找到我的，不是

是父母的交欢，不是母亲的某个

梦兆，而是时光的河流

它无休无止，凭我沉浮其上

然后，我得以在阳光或者月光下

穿越四季的轮回，慢慢

看清一些模糊，疑虑一些模糊

寻找一些模糊

一直到现在，我依旧分辨不已

依旧在模糊与清晰之间

洗刷我灵智上的锈迹

《亲情》

说到我的父母

他们淳朴老实，憨厚而木讷

历经风霜雨雪的侵蚀

含辛茹苦，曾经赋予我一记耳光

还有苦口婆心等等细节，依旧历历在目

直到十多年前的一天，父亲永远离去

我的泪水才迟迟落下

一直滴落到今天母亲皱纹丛生的

脸上，她已衰老，阳光已把

我记忆里的黑发染成银白

那以后，母亲一直坐在那里——

父亲的遗址深处。等待

除了我的孝敬，她还在等待

阳光，将她埋葬的时刻

《爱情》

我的妻子美若天仙，她声音甜美

从不矫情，从不冷漠

多年以来，她像我的母亲对待她的丈夫

那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我们之间

从未暗藏玄机，从未在心间营造

金碧辉煌的谎言。某日

我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打量

她的皱纹早已飞上眉梢

木刻出一道道曾经生活的印痕

这其实是光阴的正果

它慢慢把一个美丽少女推至

中年。无论是风韵，还是苍老

都与我们自己无关

《子女》

儿子自襁褓时代就在

我的手指上慢慢变幻，已经走过

婴孩和童年时代，某一日

喉结刹那突出，声音浑厚

脸上的汗毛正向胡须的营地

进发，表情全都给朝气和新奇占据

女儿纯真如花。她蹦蹦跳跳

如一只善于调皮的鸟儿，没有一丝惆怅

她从我的掌心一路走来，无不留下笑声

在我的整个世界里回荡

而我，喘着攀越山路的粗气

沿着卑微求生的刻度

蹒跚而行，无心观看四周景象

《生活》

我一直心怀悲痛和顽强

抵抗命运于我的悲凉。多年以来

我的纸船穿过贫穷，穿过恐惧，穿过灰暗

甚至停靠在孤独无助的码头

稍事歇息，继而掠过

浮尘、雨雪或者春花烂漫

前行。我时常忍住眼中的泪水

把所有懦弱放逐脑后

然后相信幸福就在前方

不会离我太远

某年某日，我询问一位白发老者后

恍然懂得：幸福就是生活的嘈杂

就是我所有喜怒哀乐的经历

它和我之间有一段距离，但没有

时间的间隔，它一直忠心耿耿

委身于我，没有丝毫怨言

自此，我伤痕累累的心装满感恩

所有黑暗中的颤抖和彷徨，不知去向

因为，我已用平静替代了所有躁动

《曾经》

有些曾经，依旧在我的记忆深处盘踞

珍贵。它们从滋生，到青涩，到甜美

到坠落，一路走来

隐退后依旧悸动我不舍的回望

它们像旷野中的一阵风，像某个春季

傻笑在山脚的一片桃林

它们已年深月久，停滞在那里

结成团团渐隐的空气，接近和散发

虚无的味道

我流着泪水，不时感觉真实与虚幻

交错的混沌

《岁月》

关于岁月，关于时光的流向

我已无话可说。它已经把我的堤岸

冲刷的破烂不堪。你看，暗绿色的水苔

如此旺盛，如此强劲的生长

而青春已经陈旧

孩提时代已越来越渺茫到

不可企及，像我曾经的居室

已经变了模样。只有中年的印痕

默默滋生，将我守护

这样，我已经失去对天使的神往

失去很多丛生在遐思里的乐园

惟有的，是刚刚结束孕育的成熟与稳重

它会继续成长，直到某一日

我可以在镜中端详自己——

那已是白发苍苍时期，我望着儿孙

趔趄而行

《似水流年》

我蹲在这个季节，观看花瓣

纷飞。它们在风中划出一条一条

决绝的弧线，从衰败开始，走完

最后的回忆，然后落入我的河流

我蹲在我的河流旁，从远古的内部

观看它们仰浮于我的蜿蜒之上

默默流动。我的日子

像流水一样平淡无奇，像它们一样

默默流动浓烈的艳丽

偶然的回首之际，只是刹那

而那些草以及温软的风

甚至偶有长鸣却不见飞影的鸟

一如往年，它掠过山峦，掠过

原野，掠过我的天空

向远方飞去

《蓦然回首》

我的灵魂一步一步走远

逆流而行。它穿过多层透明的光

穿过季节重重叠叠的色彩

穿过母亲、妻子的端坐以及情人的妩媚

穿过父亲严厉的眼神以及朋友们把酒言欢的场景

穿过儿女撒娇的憨态以及酷似我儿时的顽劣

回到我的源头。那是一条古老的河

半截石碑耸立在几棵枯黄的树旁

碑文上字迹清晰而苍劲有力，写满我祖先的名字

甚至我父亲的名字也在其上，墨迹尚未干透

河岸两畔荒草丛生，绝无人烟

几只黑色的飞鸟孤独而无边的飞落

有略带伤感和怀旧的音乐

在暗黄色的空间里流动声音的频率

我一直在想，那几只飞落的鸟

或者是我的真实，它们在制造一些

关于我的传说，直到所有的秋天都离我而去

它们才开始在我的墓地怪异的流传

那时，所有的我和我的所有

都已沉寂。似水流年刹那断流

土地贫瘠，龟纹密布而漫延不绝

我的时代，我的纸船都已沉没在黄土之下

《刹那，似水流年》

蓦然回首，我一步一步走回自己

回到自己的航线。重重叠叠的路人

在岸边折柳、喜逐、散步

风从左岸吹过我，吹向右岸

水从上游的童年流到今天

流向下游。刹那

已是白云苍狗，人到中年

而死亡就在我河流的下游，它神秘莫测

冷漠不语，独自盘旋不已

它在等待，它在静静等待

我的纸船靠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