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溪
无垠的原野上,风荡起层层金浪——成熟得麦子举起丰满的穗鞭,忍不住地颤颤悠悠,使人想起耐不住寂寞而顾盼的少女。村边的大槐树下,一位赤膊的汉子,满脸爬上抑制不住的欣喜,奋力地敲响那座仿佛从远古中走来的吊钟,“开——镰——啰——!”于是,那村庄,那远山,那人畜,便一起响应起来、沸腾起来。
记不清,这幅有声有色的画面,来自何时何地何种途径,但她却是留在我脑海里最初、最深、最久的关于庄稼、庄稼汉的记忆。十七岁那年,我去县城的一所中学读书,与泥土打着深深交道的父亲走出庄稼地,穿着平日里少见的中山服,挑起我那份“富有”上了路。父亲一路走一路说,三十多小路洒满他带着心愿的汗水。原来,庄稼人对知识的企盼如饥似渴;原来,庄稼人对后代望子成龙情真意切。临近黄昏了,我多想让父亲留下来,好让我重温他炉火般的胸膛,可他却说:田里的庄稼要锄、要耘、要治虫……望着父亲饱经沧桑、越来越小的背影,刹时,泪水模糊了我得双眼。走在宿舍旁的煤屑小路上,我思来想去不得解:是庄稼离不开父亲,还是父亲离不开庄稼?
冬季,家乡的阳光格外暖人,劳作了十多个月的庄稼人,只有到了冬天才拥有一份难得的清闲。年老的庄稼人,喜欢靠着土墙根下晒日头。他们说妯娌和睦,讲儿孙孝顺,但谈论最多的还是当年的庄稼,以及庄稼的收成。那侃劲就像是喝了甘露、吃了蜜。可渐渐地,他们便闲不住了,身子骨总感到不自在。“哎,天生的贱骨头!”,于是,起早拾牲口粪的有之、捶粳稻草制牛犁筋的有之、去应和“腊月里铲金沟”的有之、选种备耕的有之。春耕未临,但那特有的氛围,却浓浓地感染着庄稼人的村村寨寨、角角落落。
庄稼人对庄稼一往情深,因为他们深信:“庄稼不收当年穷”;庄稼人对庄稼的了解可谓入木三分:“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于是,他们才有了“养猪不赚钱,回头看看田”的豁达与开朗。当然,随着农业科技的深入推广,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对庄稼的内涵和外延又有了一层更透彻的理解。而庄稼对庄稼人的情感,可谓滴泉涌报。看那田地里,庄稼人一份辛劳,换来的却是十倍乃至百倍的回报——“春种一粒子,秋收万颗粟”就是最好的写照。
我一直庆幸自己,因为我是庄稼人,还在做着庄稼汉的梦。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7-7-31 15:09:4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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