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秧子很漂亮。见她第一面就会被吸引。许多男人认识她以后都会这样认真或玩笑地表白，“秧子，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要不是我已经结婚（有女友）一定会追求你！”秧子很开心，哈哈哈哈哈地大笑。她听得太多了，这样赤luo裸的话于她看来虚伪无比，让她有打那张丑恶嘴脸的冲动。她是奔放的女孩子。她会打人的。发怒的时候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要有条件。但现在收敛多了。因为她已经历过年龄和男人。也许女人的成长都是和年龄及男人相关。现在的她卷发飘逸地披在肩上，一说一笑的时候，明亮的大眼睛顾盼生辉，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她是招人喜欢的。　

秧子最近恋爱了。可在朋友面前她死也不承认。她说，现在我们只是朋友。她每天会发很多短信。每次听到手机短信的提示音乐她的心就开始狂跳，抓起手机不停地翻看内容。脸，就是初春的蓓蕾，渐渐绽放，静悄悄的，开成了绚烂的鲜花。嘴角上弯，眼珠流光。紧握着手机走到好朋友面前，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她充满着猜测的喜悦。恋爱是幸福的。只要不想出家，谁都会喜欢看到秧子拿着手机问朋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时的那种神情。很感染人。令人禁不住想，这就是生活。

不恋爱不行呀，哎——秧子伸着懒腰说。秧子26岁了，父母很着急，如花的女儿至尽落单，始终悬挂着心。相貌平平的女儿单身，父母担心的问题是是否嫁得出去。容貌娇好的女儿单身，父母担心的就更深层次了，不是能否嫁得出去的问题，而是嫁得好不好的问题。要是条件这么优越的女儿潦草嫁了个男人，父母是相当不甘心的。于父母来说，孩子更能代表自己。他们期望着。秧子就在这样的期望中等待着。同时，加上了她自己的要求标准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传说骑白马的人，驾着朵朵彩云来娶她，在万众瞩目的时分。

秧子就把眼睛搁在了头的顶端。没有　175厘米的男人是入不了她那双媚眼的。仅此一条，已经筛去了一大半。接下来是学历问题。秧子好歹也是饭店管理专业的本科生，怎么着也得找相当的，经历过抢座位听教授讲学的人。又去了一大半。这么折腾着，没几个人可以储备了。不过不用担心。秧子很自信她的魅力，她缺的只是机遇。

机遇来了。某次因业务合作认识了一个帅小伙子。和她一样大。差不多175厘米。跨过大学校门。吃着现在热门行业饭。眼神的杀伤力足以与她媲美。她陷落了。

快下班了。秧子收拾着桌子。琢磨着待会儿和小雪去吃什么。小雪是秧子的好朋友，长得不怎么出色，可业务能力很出色，腰包的票子也很出色。秧子不止一次地感慨，人啊，天差地别。小雪的自信和积极深深地影响了秧子。秧子曾说，她让我进步了。一副很感恩的样子。其实秧子也是很不错的，她需要的是引导人。这个人还没出现。出现了，秧子就变化了，就可以小康了。物质和精神双重的小康。秧子也深知这一点。她现在正在做调整，调整心态，努力学习，打造形象。当小雪出现的时候，秧子收起思绪，一下子精神了，迎了上去，怎么才来呀？

她们进了一家自助火锅店。两人坐定，叫服务员，拿菜，拌油碟。嘴巴就絮絮叨叨地聊开了。小雪讲起那个小雪一直喜欢的男人。因那男人有女友，这种游离的交往让小雪很是受用。一方面享受着和喜欢男人约会的甜蜜，另一方面也享受着非正式恋爱关系的那种宽松。秧子很为她担心，叫她想清楚是否值得。小雪是开放的女孩子，她的主动已把她塑造成了进攻型的人物，她无谓艰险相当勇敢的样子把自己表现得格外洒脱。她说，不想考虑那么多，现在我觉得很好。秧子一下子暗然了。想起了当初在酒店实习的日子。

那是学校安排的。去之前说的是可以坐办公室干点文职之类的工作。可去了才知道是场骗局。话是这么说的，刚来没工作经验，先到基层锻炼，然后选拔提升。秧子和同学做服务员。不过到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最起码接待礼仪在以后的工作中很有用。秧子被分在了康体中心。在培训的时候，秧子经常看到有漂亮、妖艳、穿的极少的女人从康体中心进出，在她和同学眼中，那是很神秘的地方。后来才知道，卖淫的地方都很神秘。在那里她目睹了各式各样的女人和男人。男人来了后，叫小姐，一排排供他们选择，他们会直接点击，“那个那个，就要那个波大的……那个那个，就那个屁股很翘的过来……”。男人们洗浴后，会在休息厅吃水果、聊天、选小姐。他们什么身份都有。他们还聊到自己的婚姻。说自己多么的爱妻子爱孩子。曾有个男人打了3次电话用了3个地方的方言问候了3个不同的女人，母亲、老婆、同事。秧子感到绝望。她走了。她望着滔滔不绝的小雪，眼前却是小雪喜欢的那个男人在休息厅选小姐的场景。不知道还有多少小雪这样的女孩子和别人谈论着那个男人，秧子想。

把自己甩在大床上。抱着枕头。秧子想到了自己的这些年，不免有些伤感。秧子是交过男朋友的，在刚上班的时候。她和一男同事好上了。时间才两三个月，秧子发现了男同事不止有她一个女友。她决定弄清楚。清楚了之后，她真想把男同事杀了——他的确有其他女人，最要命的是他已经结婚了，那个女人也是受害者。秧子抡起愤怒的拳头停在空中，心中有一丝的不忍。男同事吃准秧子不敢打他而有的得意神情彻底激怒了她，啪！啪！狠狠的两巴掌甩到那肮脏的脸上。

眼泪其实就是水，流之不竭，还是咸的，也许海水就是这味道。秧子把自己关在家里，躺了几天，像所有失恋受伤的女人一样，面容憔悴，神色忧伤。她听见了自己心痛的声音，没有其他，纯粹的心痛。这就是心痛啊……秧子领悟地想到。痛够了，秧子起来，走上大街，开始找工作。心再痛，胃是要吃饭的。

都过去了。秧子翻了个身。把鞋子脱掉爬上了床。开始玩起收音机。调到了她喜欢的岷江音乐台。她喜欢听歌。歌曲可以让她忘我。在音乐里她还有无尽的想象。想象繁华的城市，城市中的灯火，灯火中的好男人，好男人将会给予的关爱，被关爱中的她是如何的幸福……也许一个26岁的女人不该幻想了，要现实了，可秧子不是，她一直做着梦，就如那单纯的心，相信世间再丑恶还是有美好的事物和善良的人。

短信音乐想起了。是他！那个一发短信秧子就开心的人。秧子看到了幸福的短信，他要来看她。她笑了，按键打了几个字：好的，我等你！

当飘逸的卷发再次飞扬的时候，他已伫立在那里等着她。秧子欢快地跑了过去，你来啦，羞涩地伸出了双手。他顺势把秧子抱在了怀里。秧子感受到了他身体的温暖，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的背被他大手温柔地抚摩着，她还断断续续地听见她的名字：“秧子——秧子——”

2

他吻了我！他吻了我！秧子激动地喃喃自语，他吻了我！

就在被抱住的一刹那，秧子觉得这感觉很熟悉，好象久违多年，似曾相识。她不敢相信在电视上才有的镜头在她身上发生。其实那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拥抱就那么默契。自从他们因工作关系认识后，一直都是短信联系的，或者是在工作场合见面的。秧子称他为短信王子。他们在短信里聊天，就跟聊qq一样，彼此探索，彼此吸引。

在接到短信的时候，秧子还在犹豫，见到他的时候我该怎么办？一切水到渠成。秧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短信王子像恋人一样拥她入怀。两人拥抱了一会儿，短信王子体贴地把秧子带进了一家温暖的良木缘咖啡厅。他说，已经是冬天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受冻呢？秧子安静地回应，好的，我们走吧。秧子还从没这么温顺，从没这么服从一个男人的安排。以前的男朋友都是听她摆布的。这样的转变连秧子自己也很吃惊，是真的吗？真的吗？我真喜欢上他了？她一遍遍地在问自己。还来不及思考，脚步已随短信王子走进了咖啡厅。

柔媚的烛光，舒缓的音乐，秧子望着短信王子，开始喜悦地讲述自己的许多故事。工作的、和朋友的、关于学生时代的……说了很多很多。直到打烊还不忍离去。两人喜悦地出了门，经过街边的一个饰品店，短信王子温柔地说，我很想送你一个礼物，希望你不要拒绝！便把秧子拉了进去，说，随便挑，喜欢什么？秧子报以谢意的微笑，选了只猴子。因为短信王子的属相是猴子。那只造型夸张的猴子特别可爱，憨憨的，在笑。秧子抱起它，说，就这猴子！短信王子会意地笑笑，好的，说着就去付了钱。

在出租车上。短信王子一句冷吗，就把秧子搂进怀里，握住了秧子纤细的小手。怎么手冰凉冰凉的？短信王子责怪道。来，披我大衣！把大衣生拉硬套地裹在了秧子身上。秧子一语不发看着短信王子摆弄自己，心里荡起异样的温暖。这不就是一直希望的吗？在寒冷的时候拥有温柔的温暖！她傻傻地看着短信王子。短信王子却笑了，看你那傻样儿！紧紧抱着秧子。秧子的额头贴在短信王子的脸庞，感觉到了俊朗的轮廓。轮廓渐渐移动，秧子看到了那张喜欢的脸。脸是放大的，模糊的，在朝自己慢慢逼近。秧子的心跳得厉害，快到嗓子眼了，紧张地浑身颤抖，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只手紧抓着短信王子的衣角，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在他身上游移，最后落在了他的大腿上。落在大腿上是迅速的，果敢的，因为秧子不能动弹了，她红润的嘴唇被短信王子的唇忽地覆盖。电流嗖地蹿遍全身，定格了秧子摸索的手。

那是什么样的亲吻啊！如此的轻，别样的柔，出奇的软，散发着淡淡烟草的香味，舌尖在不断地游动、不断地挑逗，但却是礼貌的，怜香惜玉的，缠绵的，悠长的，没有侵略，没有狂野，和他的人一样绅士雅儒。秧子的心是翻腾的。她想告诉他，她喜欢他。可她没机会。于是她热烈地回应他。手慢慢抚摩至他的腰他的背他的头，紧紧抱着他，柔软的小舌头紧紧钩住他火热的爱意……到了，司机冷硬地说，一个紧急刹车把他们都吓了一跳。短信王子把秧子放开，乖，回家吧。秧子红着个脸，带着无比留恋的神情说，你回家小心点。然后下车，双目含情望着出租车的离开，直到汽车的废气彻底烟消云散她才挪步上楼。

漂亮！我好漂亮！镜子里的秧子看到了自己恋爱的光芒。那张脸已经把秧子的心事袒露于人了。可秧子并不介意，她就是想让地球人都知道：我秧子恋爱啦。我恋爱了。他吻了我。秧子把手指轻按在唇上，他吻了我！

第二天，秧子到公司春风满面。积极地做事，时不时还哼起了歌曲。事情做完了，她上网和朋友聊天。又碰见了小雪。

在啊？秧子问。

啊，你忙完了？小雪说。

是的。我昨天和他约会了，而且……他吻了我……

啊？真的假的？

真的！

不是吧大姐！你们好象才第一次约会吧？

是呀，以前是工作场合嘛，不过我觉得我们认识了很久一样。

呵呵，你没那么风骚吧？

嘻嘻，还行，我觉得好幸福。

对了，有个关键问题，他有没跟你求爱：做我女朋友吧？

？没有

真的？

恩……

那有麻烦了，你是否知道他有没女朋友？

……没问过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他都没明确表示关系就吻了你，算什么呀？他不会有女朋友吧？！

……

秧子的情绪一跌千丈。她开始回忆他们聊的每句话。短信王子从没提过，秧子也没正面问过。似乎彼此一直在回避此问题。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有没女朋友呢？他有？那我呢？喜欢我？那该选我！可是……？太多的疑惑把秧子折磨得痛苦不堪。她迅速地写了一篇文章发在了博客上。在文章末尾她写到——因为，你不想放弃现在的生活，不想放弃现在的女人。

快下班的时候，秧子接到了短信王子的电话。

秧子，我想见你。

秧子有些迟疑。我很想见你，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短信王子补充道。

3

清泉茶楼。短信王子坐在秧子的对面，殷勤周到地伺候着秧子。这味道好吗？要不要加点调料？秧子都微笑着说不用，刚好。草草吃过饭，服务员上了菊花茶和竹叶青。秧子等着短信王子开口。他说话了。

下午，我看了你博客，你上了篇新文章。

是的。

你在写我。

是的。

对我很失望是吗？短信王子低下了头，声音很轻。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秧子问道。

秧子……我……真的……有女朋友。

沉默。

我和她在一起快10年了。我们是高中同学，高一确定了恋爱关系。然后我们一起学习一起成长。我们上了不同的大学，分隔两地，书信来往，一放假就去看对方。短信王子停顿了一下。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吧。

我想知道！秧子带着受伤的语气，尽管这些事进行的时候根本没有她的位置。

我们在这样的交往中发现了现实的不可能，开始闹分手……在毕业上班后，我们也闹过分手，当然，这中间也有外界的因素，有更合适的男人女人吸引着我们，但几次没分成，就这样折腾着近10年……现在，我们的亲情大于一切……

沉默。

秧子觉得自己可笑，他们相恋的时候自己还没出现，为什么自己这么妒忌这么难过？

秧子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短信王子，轻轻地问，你喜欢我吗？

我说过，你该很清楚——喜欢，真的很喜欢——可我很矛盾……短信王子无奈地伸出了手，把秧子的手抓在了手里，温柔地揉搓着，你冷吗？

不冷。秧子不知道说什么。亲情大于一切，这几个字有万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秧子此时该是不光彩的角色，是该惭愧该退出的角色。可人性本能的爱的欲求存在着，秧子深深知道，自己很想得到他，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秧子，你听我说，短信王子说话了，我真的喜欢你，我相信你也是喜欢我的，我能感觉到你平静下的波澜，你对我有感觉。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认真地做着会议记录。我看你写字很专注，看你认真听会议的样子，我就喜欢了，真的喜欢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敢确定，你是认真的女孩子，不是那种随便潦草的人。经过我们的正式接触，还有我们的短信聊天，以及后来我看你的博客，我知道我没看错人，你真的很出色，关键是，你很单纯，在物欲横流的今天，你依然干净！干净！多么难得！尽管我们年龄差不多，但我从事的行业及我的感情经历让我看到很多人性的复杂和丑恶，遇见你这支清丽的荷花，你不知道我内心是多么的感激多么的狂喜！认识你，是我的福分！我很想靠近你，很想跟你说做我女朋友吧，可我怕！怕辜负另一个人女人，怕有一天会伤害你！所以，我……

秧子眼睛湿润了。

看吧，短信王子看到了她的眼泪，表面你很坚强，其实你很纯净很柔弱。

不要说了。秧子声音哽咽。

短信王子马上坐到了秧子身旁，拿纸巾给秧子拭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要这样好吗？短信王子自己也难过起来，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秧子渐渐止住了眼泪，镇定了自己。她深知这次是真的喜欢，逃不掉了。她在他面前是表现的那么平静，这有别于以往的作风。以往的她是骄横的主动的不计后果的。这次不是。她不会主动邀约他挽留他，更不会要求他。她只想如此单纯地享受爱恋与被爱恋，享受他们发的每条短信，享受他们吃饭的每个细节，享受他绵长的热吻。她希望长久，就这样长久地与他厮守，一刻也不要分开，只需要被抱着被疼着被呵护着，纯粹的2人世界。有时候，秧子想他了都不敢给他一个电话，想问一下他是否按时吃饭了，前天的感冒是否好了，她怕他在开会在应酬在拼命工作。她是疼他的。粗糙的秧子变得细腻了体贴了柔软了。她闭上了眼睛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把身体依偎向短信王子，抱我！

短信王子把秧子揽入胸膛，下巴在秧子头发轻轻摩挲。对不起，我该开始就告诉你的。

不要说了，我想安静会儿。秧子制止了他。

到家后，秧子给小雪打了电话。

他真的有女朋友。

真的呀？我的担心出现了。

我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我告诉你呀，你跟我可不一样，我喜欢那个男人我们该是第四类感情，到现在我们没做到那种过分的境界，关键是我不想跟他结婚，所以我愿意这样宽松。你不一样啊，你想找爱人，想结婚过日子，你要想清楚哦。小雪说了一大堆。

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吧，改天再聊。

秧子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开始脱衣服。一件一件地从身上剥离，只剩下内衣裤时她才进了浴室。把内衣裤解开，她再次看到了自己清瘦的胴体。她是苗条的。她继承了母亲长不胖的基因，吃再多也枉然。加上164厘米的身高，走到那里，她都显得出水芙蓉，婷婷玉立。

秧子把自己放在了热水下面。水温很适合，身体松软了。脸蛋也泛着热度的红晕。他此时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在洗澡？一个人？还是和他女朋友鸳鸯浴？秧子猜想着。要是和我在一起此时我们在做什么呢？秧子的脸更红了。她迅速穿上了睡衣，站在镜子前梳理自己的长卷发。一丝一丝，就如成长的思绪，惹得她愁肠百结。她恼怒地瞪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冲出了浴室，听见门“砰——”的一声。

4

老总发火了！茉莉那个八婆给秧子一个耳语，以示友好的提醒。秧子马上要上楼去向老总汇报工作。秧子感激地望了一下茉莉。她忐忑不安地敲了老总办公室的门。

进来！粗犷的男声，洪亮有力。秧子推门进去，王总，这是这个月的营销报告。嗯，放下。王总和颜悦色地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秧子请示道。嗯，好。王总点头。哦，等一下，像是有什么急事，王总又叫住了她。秧子抬起头望着王总等待命令。秧子啊，王总色眯眯地看着秧子，你到公司也有几个月了吧？3个月，王总。觉得在公司干的怎么样？王总突然的关切让秧子手足无措，挺好的，谢谢王总！秧子有些害怕那样的目光。那目光让她想起第一次来面试的时候，老总说着说着就用这样的眼光打量她，从头到脚，无一遗漏。秧子心虚得打颤。最后，王总收起了那样的目光，像命令士兵一样说，后天来报到，才使秧子放下了心头大石。在这工作的几个月，听说过老总的绯闻，但都没当回事。今天这样的目光让秧子很畏惧，他不会想怎么着我吧？

秧子正思索的时候，王总已从宽大的座椅上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了秧子身旁。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秧子。秧子，我觉得你是很有前途的姑娘，人又漂亮，头脑又聪明，走到哪里你都是焦点。你也和许多人一样渴望成功吧？秧子木呐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王总，每个人都想实现个人价值，得到社会的尊重和认可，我也不例外。那你有没想过怎样才能成功呢？王总诱导地问。秧子的嘴刚要张开说什么，我可以帮你！王总一句话铿锵落地。眼睛死死地看着秧子，等着秧子回答。准确地说是等着秧子回应。王总希望她如何回应呢？她该给一个媚眼，外加勾魂的微笑，还顺便问一句我该怎么做呢王总。秧子的面前出现了一张坑洼不平的脸，淫笑着，期待着，眼神充满了鼓励和对秧子的渴望。怎么样？我可以帮你！王总再次强调。王总犹如上司般随意，把手落在了秧子的肩膀上，拍，一下，两下，不拍了，就生根在那里，还用力地捏了一下，暗示诚意十足。秧子难受得想逃。她甚至觉得这是屈辱。这男人想和她做非正常的交易。

秧子收起畏惧的神情，昂起头，谢谢王总！要得到王总的亲自栽培，我可能还要锻炼几年才有资格。秧子无此荣幸，很惭愧。说完转身就冲出办公室，连个礼貌的招呼都没有。

秧子直接冲进卫生间。眼泪流了出来。她马上给短信王子发了条短信：我很想你！很想你！

晚上，短信王子到秧子家来看她。秧子把白天的遭遇了告诉了他，梨花带雨，看的他心碎不已。长的漂亮不是秧子的错，活泼开朗也不是她的错，她怎么能承受如此的非礼！短信王子安慰道，不要伤心了，你是优秀的，正直的，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要是其他女孩子说不定就答应了，你们老总那么有钱，根本不用上班吃苦就可以享受人生了。来！抱抱！秧子心里塌实了。她要的很简单，就是这些，关爱、温柔、理解、支持……在委屈的时候有人可以听她诉说！她在短信王子的怀里安静地听彼此的呼吸。

不要太难过了，要是你讨厌见到老总，干脆辞职吧，我先帮你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职位。短信王子思索着说。秧子听着全身舒畅，这正是爱一个人的表现——他会为你操心！不管结果如何，毕竟他是为你操心了的。才不呢，秧子不服气道，我不怕他！凭啥我要离开啊，我又没做错什么！她还撒了一个娇，把短信王子逗乐了，好，听你的，尊重你的选择。

其实，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会在乎他有什么，跟他在一起就很满足。秧子抱着短信王子想。短信王子和秧子一样，上班一族，要打卡的。有钱，谈不上。但秧子喜欢了。喜欢了就看什么都顺眼了，不管他穿西装还是随便套了个短袖，在她眼里永远是伟岸的山峰，走到哪里，山峰永远是方向是目标是指引，那就是人活着的希望。也许这就是爱情。秧子的双手动了一下，紧紧抱着短信王子，抱住了她的山峰。她要望着他，走近他，拥抱他，守着他。永远就是这一刻，这一刻就是永远。

在想什么呢？短信王子看出了秧子神情悠远。

在想——秧子故意拖长了声音，在想要是你今天不回家的话，你女朋友会是什么反应，嘿嘿。

短信王子不语。

我们看碟吧，秧子不希望他不开心。她是疼他的。秧子从不要求他什么，一直压抑着对他的喜欢。她其实只希望在想他的时候跟他说说话，在洗衣服的时候旁边有他递个衣架，在吃饭的时候可以夹菜给他，在看电视高兴的时候有他陪着一起大笑。秧子，一个单纯女人，只想要单纯的爱情。可秧子从没跟短信王子说过这些。她是冷静的。冷静得让短信王子误以为她是羞涩的或对他不够喜欢。

看的是浪漫言情片。男主角得了绝症，女主角几乎垮掉。在最后弥留的日子，女主角全心照顾着男主角。结尾的时候，忧伤的画面和音乐使秧子眼泪如泉。她情不自禁地问，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要以死来结束？是不是都要以死来表明两人的感情坚贞？我不死的话是不是就不是真的爱情？

短信王子无言以对，他也被电影感动着，那到未必，小傻瓜！他幽幽地说。

秧子认真地望着短信王子，你相信我对你是真的吗？

相信！我对你也是真的！短信王子轻擦掉秧子的眼泪，嘴唇轻咬住秧子的唇。

这是熟悉的吻。缠绵的吻。温柔得无以复加。含着爱情的温度。融合了无尽的爱意。那是春天的阳光，那是夏日的花瓣。秧子完全放松，整个身心沉浸在短信王子的爱抚里。心里恍惚听到了粱静茹的《亲亲》……不敢太相信……我的幸运……就这样抱着你……百分之百是你……像催眠了我……

5

已经是新年了。不知不觉认识短信王子有了4个月。这短短的几个月，秧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以前的骄横跋扈没有了，以前的万事以自我为中心没有了，以前什么事都跟父母说也没有了，还添置了新的衣服和鞋子，更甚的是,要把衣服鞋子先穿到朋友面前问好看吗。秧子说，我真的变了。

把衣服收拾好后，秧子出了门。天气很好。这是成都的2月。快要立春了。在历年来一贯冬日阴霾的成都，这样的暖阳高照是很难得的。秧子很自然地摸出了手机，想给短信王子一个电话。她想告诉他，阳光多灿烂啊，我想你，想和你一起徜徉在阳光里。她没打电话，改发了短信。因为今天是周末，周末的时间都是属于伴侣的。我不能打扰他，秧子的心，酸了一下，把拎在左手的衣服换到了右手，站进了等车的人堆里。

电话响了。是短信王子。秧子立刻撤离人堆，跑到僻静处按了接听键。

你在哪儿？短信王子问。

我在车站，等车，准备回家。

哪个车站？我来接你。

现在？

对！

秧子不敢相信，他看了短信后会突然来见她。她欢快地回答到，好呀好呀，我等你！快点哦！说了地址后秧子笑眯眯地挂了手机，抬起头来看看天空，太阳真好啊。她就那么一直微笑着，看着人也微笑，看着公交车来也微笑。这微笑让人很好奇，不仔细品味这微笑的人会把秧子误会成神经病的。才不管呢，秧子把头一仰，不在乎。

大概20多分钟，电话再次响了。

上车！短信王子命令道。

啊？你？秧子没反应过来。

就你面前的白色东风雪铁龙！

秧子飞快了寻找白色轿车，看到了！短信王子在车里朝她笑，大声说，快过来。

秧子钻进了车里。刚坐下，短信王子拥抱了一下她。

别回家了。我们出去玩。这个周末是属于我们的！短信王子发动了车，起步了。车往东3环方向驶去。

你哪儿弄的车？我真就不回家啦？秧子既兴奋又不安。

我找朋友借的。我原本就打算借辆车周末陪你出去玩的，幸好你还没走。

秧子心里好甜——他是想和我在一起的！

落带古镇在成都也小有名气，每逢周末或大假，很多市民或外地人会到此一游。秧子这是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跟一个喜欢的人外出这么远旅游。以前的她跟男朋友都只是在成都市区游玩。人生中有许多的第一次。世界真大，要经历的有很多，不知道我还会遭遇哪些第一次。秧子的眼睛转向了短信王子。他正看着她，想什么呢，他问。没什么，走，我们去吃东西。秧子挽起短信王子的胳膊走进了小吃店。

在长城上，秧子在短信王子的相机里笑颜灿烂，这是她最开心的时刻。其实，这所谓的长城是仿长城的形状建造的，是希望给游人一种攀登长城的体验。本地人都把它叫做假长城。不管长城真假，秧子的开心是真的。他们给对方照相，还请其他游人给他们照合影。在照合影的时候，他们像对情侣一样相拥着，短信王子抚着秧子的肩膀，秧子搂着短信王子的腰，把头靠在他肩旁。一、二、三，茄子！笑容定格，照相的，被照的，皆大欢喜。

游完了长城，已近傍晚。他们准备下山，找地方吃晚饭。刚到山脚，短信王子接到了上司的电话，说公司有急事，必须马上去加班。短信王子情绪瞬间低落。很无奈很不舍地看着秧子，非常抱歉。短信王子拥抱了一下秧子。秧子宽慰地拍拍短信王子的背，没什么，你心意我是知道的，我们走吧。

到了成都，他们为了节约时间，在一家干净的快餐店吃了饭便分手了。秧子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时，变得寥落起来。愉快的周末就这么突然中止。原以为整整两天可以和短信王子一起相守的。原以为短信王子有了计划就该是顺利的。原以为上苍也是怜爱的、成全的。可不是。谁知道命运生出许多是非来。同穿梭在一个时空，同呼吸于一座城市，却横着万水千山。这万水千山，盘绕着，交织着，跨越着，让爱的期盼只能成了遥望。而这遥望竟也如此寥落。因为远方太依稀太模糊，双眼看到的是一片蒙胧。双眼疲累了，失望了，就寥落了。

别想了！睡觉！秧子对自己说，明天回家去。

又上班了。周一早上秧子到公司的时候还疲倦着。周日晚上她看书看得太晚了，早上困得不得了。要不是母亲一催再催，秧子恐怕真要迟到了。在楼梯口，她看见了老总的车驶了进来。心紧了一下。尽管那次“表白”之后，老总对她不闻不问，她还是心有余悸。她赶紧冲上楼，打了卡，到自己座位规规矩矩地坐着。

下班了。平安的一天。没任何事故。早上的担心完全多余，人家倒贴的女人都数不过来呢，哪儿有我的事，真不知天高地厚！秧子在心里嘲笑着自己，一边走到前台打了卡。

等电梯。电话响了。

你好。秧子接了。

你好，秧子。是个女声。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恕我冒昧，我想见你。我现在就在你公司楼下等你。

你是？

见了就知道了。

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见你？秧子很恼火，她最讨厌这种故弄玄虚的人。不说我就不见。

不认识，你也会见我。因为，我们爱着同一个人。

6

我也没想有这么一天，我们这么面对面。对面的女人苦涩地笑笑。这是一个非常女人的女人。算是丰满级别的，浑身圆润，凹凸有致。长长的卷发飞泻双肩，棕黄色。眼睛很大，明亮，闪烁间令人流连。化妆比较浓艳，眼影是厚重的深色。不过尚算低调，不至于让人觉得她在夜总会坐台可以随意被带出。首饰不缺，耳环、项链、手链、戒指。衣服是纱质的黑色的，几乎透明，白皙的肌肤令人遐想那该有多柔嫩。当然，该遮掩的傲人双胸还是被严实地捂着，只见了点小沟壑。秧子感到头晕。一个长相出众的女人，还如此刻意修饰自己，走在大街上，会有多少男人驻足，甚至“挺立”？这就是我喜欢的男人身边的女人，这就是他相处近10年的女人，这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这是男人一见就想拥抱的女人，这是看你一眼你就无法拒绝的女人。所谓情敌！　

你很漂亮。这是秧子说的第一句话。也许是出于礼貌，也许是出于由衷的赞美，也许是在这女人面前的自卑，也许严肃的话题需要一个引子，也许……没有原因，随便说说，意思或意义等同于你好吗？最近忙什么？秧子曾设想过的最糟糕的一天终于来了。来了，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有一句傻傻的“你很漂亮”。心情混乱。秧子舒了一口气，我们说正事吧，找我干嘛？

叫我佳佳吧。她伸出双手握住飘满菊花的玻璃杯。秧子看到了她的手指，细长，白净，很嫩的样子。秧子的心酸了一下。人说，看女人就要看手。看手才知道这女人过什么样的日子。粗糙的，艰辛，承受着生活的重压，不管她有没男人。细嫩的，养尊处优，被疼着，不管她有没男人。那她该是后者了，有男人的，被疼着的，被我爱的那个男人疼着的，才疼出了这般白皙柔嫩的手。秧子把目光移向了一边，女人的盛开是需要男人来成全的。而成全我盛开的男人在哪里？

我和陈志在一起近10年了，相信你也知道。

知道。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也不知道。

这两个女人就沉默了。原来，情敌见面也可以这么默契！也可以如此客气而又礼貌！

你们在落带玩的时候我看见的……他说他要出差……我就和同事去了落带。佳佳又开始不安地抚弄着茶杯。他说他要跟我分手。

……我觉得很抱歉！秧子有些愧疚。

我很爱他。我不想失去他。所以我来找你。希望你能成全我。佳佳的眼神可怜地望着秧子。那份焦灼，那份害怕失去心爱之物的恐慌，统统都写在了脸上。在电视上看到的这种场景的会面都是两个女人互相倾轧，气焰嚣张。可她们却这么温婉。是曾经受的教育起了作用？还是在爱的面前发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把自己委屈得可以向任何人任何势力低头。

秧子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也是她遭遇的第一次：和情敌碰面。完全没经验。而佳佳就不同了，近10年的时间，在与陈志（短信王子）而有的感情纠葛里，她肯定遭遇了很多事故。所以，尽管伤心，佳佳是沉静的。这沉静使秧子心情很乱很糟，无法思考，无法回应。不知是谁说过，只有爱情彻底远走了，女人才能用大脑思考问题。

此时不能用大脑思考问题的秧子抱歉地说，我也很爱他。但我也知道这样不好。我需要点时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佳佳显然很失望。这样的答复太模糊。她希望秧子明确地告诉她：好，成全！她光艳照人的唇彩抿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突然就笑了，笑出了声。你说，女人是不是都很傻？当男人出了问题，都是女人来收拾残局，女人来谈判女人来斗争女人来结尾，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只为那个在一旁冷眼袖手的男人！

秧子笑笑。不知道说什么。佳佳这话，好像在总结世间男女情爱变迁，也像在总结自己的经历，更像在说面前的彼此！

那，我们再见吧。佳佳起身。两人站了起来。一同走了出了茶楼。还是清泉茶楼。最后道别的时候，佳佳强调了一次，希望你能成全我。

没有胜负。佳佳婀娜的身姿消失于秧子惆怅的目光。胜负在男人那里。秧子调头走了。

佳佳的焦灼和沉静在秧子心中徘徊。美女。漂亮的女人。不缺男人追求的女人。在爱情的名义里流失青春的女人。秧子思绪翻腾着。即便再美丽的容颜，也经不起时间的摧残，也经不起人性的倦怠感。一切美好在麻木中腐烂、发臭，直到被抛弃。寂寞会寻找另一个阵地，妄图借此获得新生。如此漂亮的女人，如此痴情的女人，都留不住他，那我呢？我凭什么？就凭我的温柔善良？

呵呵！秧子自嘲地笑笑。街边的流行歌曲依然在忧伤地唱：爱越深，痛越真……爱到最后只留下伤痕……爱越久越残忍……心头的针……。这个时候，秧子在发廊的玻璃门前看见了自己。很久没打理的卷发没有了弹性，毛毛躁躁的，凌乱不堪。眼神？秧子差点惊叫，是我吗？如此阴郁的眼神！我的光亮呢？我的勇往直前呢？我的无所畏惧呢？脸色怎么如此灰暗？秧子大步走进发廊，我要做头发！秧子大声说。

7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月。

晚饭后，坐在秧子对面的短信王子说，秧子，我想好了，我还是要和她分手。

秧子不语，望着他，等待着解释。

刚才我们买菜回来过马路时，你差点被汽车撞，那一刹那我……真怕你死掉！我怕你死掉！你知道吗？我是爱你的！短信王子眼神凄楚，一把抓住秧子拉进了自己怀里。我知道，我必须要辜负一个人。不是你就是她。短信王子叹了一口气。就当我对不起她吧。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当罪人。你愿意等我吗？他把秧子轻轻推开，望着她，双手握住了秧子的手。这是熟悉的手。这手在冬天的时候经常把她握在掌心里，体贴地问：你冷吗？这是双宽大的温暖的让人塌实的手。秧子感动得几乎掉泪。这是真情告白，这是誓言，这是一个人向另一个人表明心迹和展望未来的神圣时刻。

秧子点头了。

一个星期后，晚上。秧子正准备睡觉时电话响了。

秧子，是短信王子的声音，你快来医院，佳佳，佳佳她自杀！

自杀？秧子被吓着了。怎么？电视上玩自杀，她也要玩一把？秧子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见到的是一个憔悴的短信王子和一个沉睡的佳佳。

突然这个男人很陌生了。平时的潇洒挺拔没有了。平时看秧子的温柔眼神也没有了。满脸的心事重重。眼睛是迷茫的，布满了憔悴的红。那双修长的大手，在脸上不停地揉搓，企图自己清醒些。搓完了脸，手不知所措地在空中停留了一下，也许它不知道该放在哪个位置才合适。手最后伸进了牛仔裤的兜里，摸出了香烟和打火机。掏烟，左手把烟盒的底往上一抽，右手接住了探出头来的那根，麻利地把烟送到嘴边，唇，开启，衔住过滤嘴。右手迅速拿起打火机“啪”的一声，火苗就把烟丝惹起了烟圈。

短信王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吐了一口烟圈。然后，伸出了手，说，坐到我身边来。秧子挨紧了短信王子坐着，双肩被短信王子的左臂拥着。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烟在他唇边来来走走。

他开口了。你听我说。我是想跟她好好谈的。我们谈过很多次。我说过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想开始新的生活。我愿意把她当最好的朋友去关心她去照顾她。我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她说我一定要分手就死给我看。没想到！她说的是真的！她就在我面前，右手举起锋利的水果刀，左手腕抬起与刀持平……我忘不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是我们近10年感情的全部阐述和综合！是到头来彻底悲伤的绝望！我以为她是吓我的，她希望我心软！我就那么怔住了，一时没思考，没上前阻止。她大声问我，分吗？我的心痛极了。它在我的胸膛，冷冷的，下沉，很重，很痛。我浑身都没力气了。我想就此倒下，永不起来！我还来不及说话，她就割了！我亲眼看见的！一阵眩晕！血！在滴！看来她非常用力……

短信王子收回了拥着秧子的左臂，右手把烟头扔掉。双手又回到他面前，又回到他脸上，在不停地搓。搓完了，把脸伏在掌心里。秧子把身体更靠近了短信王子，右手挽住了他的左臂膀，把头轻靠在他的肩膀。轻声说，你先休息一下吧。

其实，秧子在电话里听说佳佳自杀时，她是愤怒的，因为爱都是自私的。她自杀？我也会！别拿生命要挟人，那样不道德！可秧子没时间愤怒，没时间去比拼，她已经落后了。当他看到短信王子的时候，当她听完一大堆陈述的时候，她就非常平静了。这是跟短信王子交往半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平静。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很多问题，乱做一团：我这样道德吗？这所谓的爱情带来的都是什么？真分了，我们能活的安心吗？……

秧子的手抽了出来，在短信王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坐会儿，我进去看看佳佳。

这是没化妆的脸。已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了。没化妆的脸是经不起目光的审视的，尤其是想研究你的目光。秧子这才想到年龄。年龄！我们都不小了，2007年了，我们都27岁了。我们都有了岁月的痕迹。尽管我那么没心没肺地活着，但时间还是来了又走了。我在时间里都干了些什么？伤害人？被伤害？

佳佳睡得很沉，不知道她是否睡得很香。据说只有心情愉快的人睡觉才是香的，估计佳佳不是吧。秧子为佳佳掖了掖被子，再看看那漂亮的脸蛋，再看看那蓬乱的头发，秧子的心非常安静了。秧子突然想看一下佳佳的左手手腕。秧子轻掀被子，看到的是被包裹得严实的手腕，白色，一层层，那么触目。秧子恨不得自己的目光有回天之术，看它一眼，再看它一眼，它就跟以前完全一样了。没有缺口，没有鲜血，没有伤痕，没有记忆，在佳佳身上一如既往地陪衬着她的美丽……

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要以死来结束？……我不死的话是不是就不是真的爱情？这是秧子曾和短信王子一起看碟子时发出的伤感疑问。秧子站在窗前，看着成都的夜，就想到了她曾经的疑问。她没有死，没有以死来证明自己的爱情坚贞，到是佳佳向他们证明了她对爱情的坚贞。坚贞！什么才是坚贞啊！难道就是牺牲性命么？呵呵，那我现在从窗口跳下去？秧子裂开了嘴笑了一下，我当然不会跳下去。

8（完）

2007年深秋的夜晚。

秧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电脑的音箱一遍遍唱着《without　you》。她忘我地敲击着键盘。她在写小说《别问我未来》，诉说关于短信王子的这一段感情。

都结束了。

好像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因为业务合作，认识了短信王子。秧子认真地纪录着会议纪要，她的专注和她的漠然，使她在眼角的余光里知道有个男人在注意她的时候，非常反感。后来却与此反感纠缠近一年。都过去了，都结束了。秧子沉浸在音乐里。眼里浮现出和短信王子相处的一幕幕。

上周末，有两月没见的短信王子找到了秧子，告诉秧子，佳佳和他分手了。佳佳说，在她举刀向腕，在她坚定地问“分吗”却没得到及时回答的时候，她就死了，无论感情还是肉身！

秧子“哦”了一声，等于说：哦，这样啊，知道了。

然后，秧子欲移步离开。短信王子抓住了她，秧子，别走！带着焦急，带着哭声，带着乞求。彼此沉默了一会儿，短信王子问，秧子，你还要我吗？

“你还要我吗？”这是一句让所有爱过与被爱过的人最伤心的一句话。它胜过“你还爱我吗？”“你想我吗？”“你过的好吗？”。它涵盖了感情的山山水水，它囊括了感情的分分合合，它解读了感情的缠缠绕绕，它让每个说此话的人和每个听此话的人都禁不住潸然泪下，滴滴都刻骨般的铭心难忘！

秧子流泪了。

你好好生活，祝我们都幸福吧。这是秧子给短信王子的最后一句话。想着这句话，此时的秧子已双眼含泪，眼泪在音乐的婉转迂回中盈盈欲坠。她继续敲击着键盘。想着《别问我未来》该如何结束。

该如何结束呢？秧子想要个完美的答案，哪怕被指责犹如童话。自己的人生都主宰不了，呵呵，也只有在文字里去主宰别人的命运了。她陡然想到算命先生，整日给人指点迷津，大谈命运，而他的命运就是天天在路边摆着一张纸，蹲着他的几十年。秧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走到了窗口，眺望远方。

秧子感到主宰别人的命运，是一样的难以抉择。

已经秋收了。秧子的家在郊县。在窗口眺望可见大片农田。秋收后稻谷桩抽出的嫩枝，在秋风中摇摆。空气中弥漫着稻谷秧和泥巴的味道。这是熟悉的味道。妈妈曾说，她出生在6月初，正是秧子疯长、万物茂盛的时候。成片成片的秧子在风中波浪起伏，一派绿的希望。妈妈就开心地笑了。于是就有了这个名字：秧子！（文/无花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