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el,橘子味,以前从没抽过。卖烟的老板介绍着,推荐着,我就买了。我想尝一下。我已有两年没抽烟。
我不是烟民。我只在郁闷的时候,在失恋的时候抽烟。失恋的时候就是郁闷的时候。而郁闷的时候却包括多种原由。比如,要考试了,练习题多。比如,男朋友没有招呼就关机。比如,天变灰了云层也浓密了。再比如,某个身影熟悉得叫人流泪。
有人对我说,你是忧伤的。你是忧伤的,这是什么样的句式?我不知道。只知道它表达了一个概括。对我的概括。1999年,一个男孩子这样概括。2007年,一个女孩子这样概括。概括我的。我是忧伤的。忧伤,是可以浓缩一个人的。甚至谓之气质。突然对他们二位很感激。他们极富提炼水平。而我对自己的概括,不是忧伤,是懒散。懒惰和散漫。
懒散的我叫美瑾。很普通。我愿意普通。没我这样普通的人来衬托,他人怎能显得特别?我愿意牺牲,为了大众对“特别”的那份仰慕或渴望。我普通于我的相貌。我不怨我父母。相信他们也和所有的父母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得倾城倾国。可我不愿意。我宁愿这样普通地隐藏着。隐藏于坏人搜索的目光。隐藏在肤浅的审美观之下。那么静悄悄地。一点都不张扬。犹如一个低眉,谦逊又温顺。这是安全的。我是个渴望安全感的人。这也是我普通的地方。我不与人争辩。我很平和。我可以静静地听。但我不做任何表态。最多我微笑,礼貌性的。哪怕你认为我白痴无比。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世界谁比谁傻多少。
这就是我。与很多人相似。
我的故事总发生在初夏。
初夏是美好的季节。万物争奇斗艳。仿佛要把一生的绝色都呈现于此。那是万物美丽的极至时刻。人的青春也包含在这里,在这里极至。我那美好的青春就是在初夏和万物同步绽放的。可我的绽放却带着几分荒唐。好似,一个人规矩得太久,就忍不住想放纵一下。不计后果地。可我在乎后果。所以,至今我充满了举棋不定的张望。
第一个初夏。
他站在我办公桌的对面。他说,你帮我介绍一个女朋友吧。看着我。眼睛透射着光亮,微笑着,微笑成了一个弧形。这弧形的下方,走过鼻尖,是更大的弧形,是上扬的嘴角。我无法拒绝这样的弧形。它明里表里都洋溢着欢愉。欢愉是打动人心的。如果,你在这份欢愉的指引下,羞红了脸,也欢愉了,那就是了。
后来,我问过他。是不是,看上对方了都会叫对方给自己介绍对象?他笑,我所知道的,都是的。
初夏的树叶绿油油的,花儿红艳艳的,水是清凉凉的,芬芳是香喷喷的。我和第一个初夏牵手了。我们手挽手走进了夏日的树阴下。一排排,直接伸向没有尽头的树阴。那是在路的两旁。阳光透过枝叶,在水泥地面投射出无数斑点。斑点在我们全身逡巡。笼罩着一层迷离的蒙胧。那蒙胧已经不是树阴了。那是编织童话的梦境。正包围着在做梦的笑颜和背影。
那不是梦。当他坚硬地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疼痛地哭了。只有疼痛,才让人恍然一切不是梦。他一遍遍唤着我的名字,美瑾,美瑾。
在他之前,我一直牵挂着一个人。以年来计算。从未涉足。
山下的这座城市,万家灯火,汽车疾驰,四面交叉的公路宽宽窄窄,贯穿城市的每个角落。灯火的周围,是5月的星空,一望无际。不够明亮。足够高远。我就流泪了。哗哗哗地。美瑾,你错了,我对自己说。我的泪越流越多。他开始安慰我。见眼泪不止,有些烦躁。自顾自地抽起烟来。我望着他的烟圈,说,你不爱我。
我们频繁约会。像所有恋人一样,亲密地张扬着自己的幸福。
后来,我们分开了。原因很简单,一到周末他就关机。没有任何解释。没有解释地我离开了。
回忆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它直接点燃了我第8支烟。与许多人相似,面对显示器的时候,我的烟雾在缭绕。还有音乐,也在缭绕。我在思索,不知当时怎么就同意了。也许,一件事耗费你精力太久,当遭遇另一件事的时候,你就迫不及待地想投入其中,不想再需要漫长的过渡。过渡,是异常痛苦的一个过程。
我是爱他的。即便此时我也这么想。因为那疼痛依然真切。痛,是不会骗人的。
第二个初夏。
他坐在电脑的另一端。中间是因特网。他说,他累了,他老了,他想要个温暖的家,属于2人世界的家。我指尖颤抖。我也觉得自己老了,也觉得该有个自己的家。
我们见面。没有漂亮的画面做背景,没有煽情的音乐做陪衬。在匆忙的人流中,汽车粗暴地发动着噪音。我们朝对方笑了一下,算是招呼过了,有些拘谨地走向彼此。
他也长着双眼皮,也长着大眼睛。可笑的时候没有弧形。他的弧形在他的身姿。他行走的时候,就是一道流动的弧形。远远地向我移来,越来越近,逼着我的心,狂乱。
他捧着我的手,温柔地说,美瑾,你想结婚吗?
他的潜台词,他想结婚。
可我不确定他想结婚的对象,是不是我。于是,我沉默。
他抱着我。健硕的身体让人感觉到力量的气息。充满生机。一如初夏时节。在河畔。河风吹拂我们的发丝。我眯起了眼睛。我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
黄桷兰和栀子花,香味弥漫。下班的时候,他会到公司楼下接我。或者,在我回家必经的树阴下,翘首。我们寻见了对方。目光缠绕。满心欢喜。
有时候,他会开辆车来接我,带着我去吃他认为好吃的。我享受着父母般的疼爱。父母都会带孩子去吃自己喜欢吃的或认为孩子会喜欢吃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在恋爱。
在他修长手指的末端,我看到了指尖,指尖形状似曾相识。我称那是幻想型性格的手指。他们期待奇迹,他们时常忧郁,他们在自己深处的孤寂里渴望温暖。
窗外起风了。太阳猛烈。枇杷树摇摆着枝头。茂盛的青草味从纱窗流了进来。音乐在继续缭绕。回忆点燃了我第13支烟。橘子的香味让我想起了橘子汁。我不喜欢回忆。我宁愿自己空白如初生时。望着天,望着母亲,张开双臂,扑过去,渴望被爱抚的拥抱。那是幸福的。
越往前走,记忆越累赘。
第二个初夏分手在秋天。夏天退色了。他说,他很累,压力很大,他不敢想结婚,才在另一个不认真的女人身上找到了轻松。抱着我,他哭了,美瑾,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我能原谅么?
不管是理由还是借口,事实却是那么触目惊心。
没有悬念。很简单。概莫如此吧。如我。如故事。如人生。如这个初夏。如此时。
一切相似。(文/无花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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