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孤独笔记•十三》§九凤凰§

发表于-2007年07月30日 上午10:24评论-0条

回归

一个流浪者窝居在市中心大桥下,晨阳高悬,锐利的夏日娇阳和行人的目光长短不一地聚集着。我没有叫他乞丐,早年间看过一个人情杂文,说真正的乞丐不仅要物质上依赖于行乞,精神上也是完全寄托于外在物。眼前的这个四旬开外的形似丐者的人,睡得那么香,那么沉,仿佛在梦着昨夜的欢乐,仿佛在忆着人生的美好,也似乎体味着人生放荡不羁的真率和浑然天成的自由之身:红尘在心外,身在红尘中!

我相信他有他的痛苦,我却也看到他此时拥有的快乐和恬淡与自然:不必用闹钟刺耳的声音克意早起,不必为穿什么衣服而踌躇不已,不必为今天的心机和算计而阴险的一笑,不必为今天功名利禄,得与失迎着朝阳而脸开始扭曲,心开始沉闷……而我不一样也有痛苦和快乐吗?哪个多,哪个少些?他与我有什么不同呢?在他眼里,也许我一样是乞丐。正如庄生所说,他在梦中梦见自己化成了翩翩的蝴蝶,醒来时他仔细想想,又觉得是蝴蝶化成了庄生也未必不可能。

行在匆匆的人海中,耳中的mp3正好播放萨克斯曲《回家》,有些迷离,每个角落,似乎写满了故乡,写满了过往。在他乡求学十年,如今在外在工作又已近四年,回家时间算来不过一个月多些。每逢特别日子或节假日,思乡不是电话里能解开心结的,那一端也是把思念攥成一缕呛人的浓烟和一壶难解心愁的老酒。放下电话,呆呆,木木,见到了一副纯粹的人性,思绪穿越眼前,飘离世俗。

人的生命中有多少情结我不知道,有多少能终其一生的,可能也要因人而异。然而,对故乡的眷恋和深爱却是我的一个。那里有苦过的父母,有过我的根和叶,有过我放不下的愿望。

一九九七年夏,一个早晨,一家五口人正在院里吃早饭。打门外进来一个全身褴褛的中年人,有些像乞丐,问了几句后,很客气地坐下来和我们吃饭,他说他是湖北的,那里有了水灾。母亲就说坐下来一起吃吧。也没什么好饭,小米饭,大葱蘸酱,自家腌的卜溜克,母亲给切成细细条,加入些味精和酱油。那个人吃得很多,似乎不好意思再讨要了,而锅里也却实没有了。之后,他说你们这地方真好,没有水灾。我们那也好,只是年年有灾。父亲问他还回去不?如果不回在这边帮人忙,长了也能在这边安家落户的。他说好啊。大约一个月里,他给需要的各家做活,干过掏粪,挖过猪圈,筑过泥墙,打过场,收过秋。秋后,突然他说要走了。他说还是惦念着家人,惦念着家乡。

尽管泰戈尔早就说过,故乡并非我们永久的落脚点,不过是我们祖先漂泊旅程中最后停驻的驿站。可是对漂泊的人,始终把生我养我的地方视作永恒的图腾。回归的心结也从没打断过,也没因后现代化了,生活节奏快了,而取代了。相反,有一些人,开始变得焦虑,变得恐慌,仿如一只离群的大雁,嘶嘶悲啼。他们很记怀有些蛮荒的村落,很挂念有些遥远的青石和小河,很想跪在满脸皱褶的阿婆面前聆听她的古老的故事和听过了千百遍的教诲。他们不希望这些也随着时代前进而给历史无情湮没,把回忆真得变成撕开痛苦开始的地方。可事实上还是那么铁血。

在我们的周围,有太多新生的东西在烤问自己有些孱弱的心灵,有太多的罕事在冲击着道德的最低防线,有太多的奇妙发现发明挑战着我们的认知理念。每一次的讶然,有些像噬血的魔兽,吞掉我的距离又近了一步。开始用“假如”来麻醉自己,欺骗自己,安慰自己,开始用逃避和梦来置身事外。但这原本就是假的,脆弱的不堪一击。受伤之后渴望回归过去,回归心灵清纯简朴家园的情结,越结越死。

如果这个世上能给回归者一块生存的空间,任他们在那用木犁开垦自己有限的岁月和质朴的心田,未必不是一道风景。这样的人,我想,不在少数吧。眼下,中国的旅游很热,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去农家去牧户,去大山去草原,去那些没有太多人为痕迹的原生态地方寻找生命真正的回归之路。

从市中心回来后,手里提着早饭,再望眼来时桥下的那个流浪者时,他已经起“床”了,正用清澈的不带一丝人工斧凿痕迹的河水洗脸,也许还要喝上几口。趁着不热,又要开始了自己的远行。也许他不知道,他曾来过草原了,来过许多有钱人有事业的人梦想来,却因为忙碌而只能“明日复明日”的地方。他不知道,但他应该不是很失落。接下来他会去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但那个地方一样会让他觉得开心和自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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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恋尘叶子点评:

朴实自然的文笔,宛若山泉,
顺势而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