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异地半个月了，要不是因为孩子，我是不会找他的。

我们的婚姻无法言语，大概每个幸福的家庭都有它幸福的一面，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所在。年轻时候有的是精力吵闹，如今到了四十岁这个年龄的份上，能相安无事的维持下去倒也感觉很不错了。

才来的第二天，他的电话一声接一声响，在怎么笨傻的女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他一脸茫然，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只能背过身装做毫不在乎的样子。他听着，只恩，恩的回答，不主动搭讪也不表明态度。倒是聪明伶俐的女儿看出一点眉目，她气呼呼地一把抢过手机，对着话筒大声吼道：“别骚扰我们家，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说完她竟气的欲哭的架势，丈夫忙挂断电话，哄着幼小的她说：“没人要骚扰咱们家，这不爸爸一心一意的陪着你们娘俩个吗？”∮

上高中的女儿余怒未消，拉起我忿忿地说：“妈妈，咱们回家，让他和那个女人鬼混吧，看他们能张狂到何时！”他的脸瞬间变的不是颜色，手里拽着包，向我挤眼色。嘴里一个劲地央求：“事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误会了，先留下来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对于他的想法和做法，我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次不过又是他使的伎俩，所以我选择沉默。女儿狠狠地盯着他，从包里掏出我们事先调好的话单，扔在他面前，看他怎么辩白。他又重复：“谁叫我心肠软，不会拒绝她呢？谁叫她是单身，对我一见钟情呢？”他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看起来很值得别人同情。我无所谓地笑笑，问他别的女人有这么无聊吗?还是他自己无耻？他一时语塞，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

半辈子的大好光阴过去了，现在谈离婚恐怕为时已晚，尤其是孩子青春期的身心健康，更是我们不容忽视。我是母亲，其次才是妻子，我想我做不到耽搁孩子的前程，那样我会愧疚一生。在他和孩子中，我选择的无疑是孩子第一，至于他呢，我不抱任何希望了。一切已成定局，再怎么折腾只会是两败俱伤。

孩子总是说这个世界诱惑太大，婚姻除了一味的宽容，必要时还得靠自己努力争取。全力以赴保卫自己的家庭，已是全社会以及个人刻不容缓的巨大责任，不然受伤的永远是我。我笑她小小年纪，满脑筋尽装些乱七八糟的怪想法，并时刻提醒她我老了，青春不复存在，主要的还是期盼她的学业有成。她说我不快乐，她的思想会有包袱的，只有我开心了，她才有精力投入到学习中！

晚上了，正当我们一家三口高兴的穿梭在热闹非凡的街市时，电话又准时地响起来。丈夫忙挂断，好象电话和他作对似的，他挂断后没一秒钟，又丁零零地响。连续响了十次以上，碍于我们娘俩的颜面，他终于忐忑不安地关机。女儿朝我偷笑，路过一家门庭若市的咖啡屋时，女儿提议喝杯咖啡，丈夫无奈应允。我则恼怒着，不习惯喝那个，那个价格不但昂贵，而且不是苦涩的难以下咽吗？

女儿坐在旋转的桌子上，怪看着丈夫，丈夫极不情愿问女儿喝的习惯吗？女儿说习惯是养成的，不是与生惧来的，凡事情得有个过程，相信她和妈妈很快会适应的。说到她和我会很快适应时，女儿故意加重了语气，并看着满脸迷惑的他。丈夫挥手让服务员上三杯咖啡，女儿象是得到极大的胜利，她高举起杯子，频频向我和丈夫的杯子撞来。

只听的啊，呸的一声，女儿到嘴的咖啡全吐了出来，丈夫扑哧一声捧腹大笑。我嘴里也苦的千般不是滋味，经女儿这么一闹腾，忙找借口把杯子搁在桌子上。她不顾嘴里的泡沫，忽地抓起一沓纸巾，怒气冲冲跑出去。我快速反应过来，撂下了呆若木鸡的丈夫，追随女儿出得门去。

深夜十二点了，丈夫哄着身边的女儿：“是你一再坚持要喝咖啡的，这阵能埋怨我吗？”

女儿背过身，突然对着丈夫的眼睛：“爸爸，说真话，我知道你每周请她喝咖啡。今天我只想问你，如果没有我，你还会和妈妈过到今天吗？”

丈夫想了想，满腹愁绪地说：“说不定，也许会，也许会更亲密，不好下定论！”

女儿眨巴着眼睛：“这么说，目前你是舍不得我们了？”

丈夫笑的很牵强：“何至是目前呢，以后更舍不得，现在惟有你是我的全部。知道不知道你的爸爸四十岁了，你认为四十岁男人的生命里除了孩子还有什么呢？”

“还有妈妈呢？难道妈妈不是你的一部分吗？”女儿竭力为我辩护着，而我听的耳朵已发麻。

“好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今天到此为止，休息吧！”每到节骨眼，他就用逃避打退堂鼓。

好几天了，我发现女儿鬼鬼祟祟的，时不时拿丈夫的手机侍弄，不知道她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在我们来的第七天，一个柔风夏凉的夜里，她找借口对丈夫说，她和我要出去吃夜宵，问他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丈夫摆手让我们去，他酒喝的有点多，头晕的厉害，希望我们早去早回！

告别丈夫，她神秘地朝我鬼笑，并拿出了丈夫的手机，我‘啊’的惊叫起来，问她到底想干什么？她打开手机的后盖，抽出卡，当着我的面扔在左边的一条臭水沟！我莫名其妙，她说呆会就知道了。我气恼的质问她一会怎么给爸爸交代，她涨红了脖子和脸，说我总是前怕狼后怕虎，要不是我给婚姻留缝隙，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我告诉她我没心情吃夜宵了，我要折回去了。她说今晚她请我去咖啡屋，非喝不可的，我摇头表示抗议！她说不但请我，还请了爸爸钟爱的那个女人！我更是一头雾水，她蛮有把握地说一定要赢！我痴笑着，说她是吃饱了撑着，这么些年都过来了，又何必在乎这一回呢？

以为她是开玩笑，谁知道被她连拉再拽的进了咖啡屋后，有个女人果真笑盈盈朝我们走来。看见她时，我有点抑制不主自己的情绪。她的脸上写满自信，她的身上散发着诱人的光芒，还有她的穿着，她飘逸的头发以及她姣好的面容，令我张口结舌，不由赞叹几许！

女儿看见我的失态，忙推推我，并向她介绍我们的身份。她甜甜的笑意挂满脸上，招呼我们坐下，问我们的咖啡里要不要放糖？我只得说随便吧，女儿搅动着杯子的咖啡，问女人我们的到来是不是有点冒昧唐突？女人说没有，这么会呢！女儿直言不讳进入主题，问女人爱她的爸爸吗？

女人毫不隐瞒说不但爱，而且很爱很爱，说完她惋惜地看了我们一眼。我不知道是替她惋惜还是替我们惋惜，抑或是替丈夫惋惜？倒是机机灵的女儿转变话题，问她咖啡苦吗？她摇头喝习惯就不苦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才品出咖啡的真正味来。

女儿凑到我身边，举起杯子，真诚地面对女人，直言相告：“和妈妈是第一次喝咖啡，犹如你说，味道很苦。但我相信，不管它怎么苦，也苦不过我妈妈的婚姻，更苦不过妈妈的人生，你认为呢？”

女人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说她明白了。但她还是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为什么你们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难道我和她们不一样吗？难道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女儿接上了她的话茬：“相信爸爸十年前有，相信爸爸这十年间也有，但我相信他以后不会再有了。年龄不饶人，50，60岁的人你认为还有那份精力寻找他的闲情逸致吗？或许别人会，但我确认他不会了，所以你是他生命里匆匆路过的最后一个女人！”

女人的眼里有了几分忧郁，她说她早该想到的，但她总是自欺欺人，做不到舍弃他。女儿替我说出了心里话：“现在知道爸爸为什么爱你了，你确实比妈妈有过人之处，不单是你的外表，年龄。更主要的是你独特的见解，还有你和爸爸的默契，你们之间认识问题所达到的那种共鸣，令我不得不刮目相看。可你何曾知道，妈妈也有她的苦衷。多少次，我劝她放弃爸爸，寻觅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她说她要的是感动，而不是一味的强求。她在固守她的婚姻，她对待爸爸对待婚姻的态度就象这杯苦咖啡，你喝它时很苦，喝着喝着自然习惯。她说她不能改变自己的习惯，你呢，你能改变自己的习惯吗？”

女人沉思了半刻钟，注视着单纯无邪且又成熟的孩子，也注视我平庸笨拙的神态，感觉女儿分析事物的尖锐象极了他。她语气软了下来：“对于女人来说，有个好丈夫，好女儿，这就足够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主要的呢？不过我们应该改变自己的习惯，甜的品品，苦的也尝尝，这样的人生才会完美！”

她从她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一袋东西，推至我和孩子面前：“收到他的信息，说你和孩子要来，望我最近不要打搅。本来想让他带给你的，他说你从未用过化妆品，其实女人上了年纪更要注重形象，不只是为丈夫，也算是为自己保养。以后学着打扮自己吧，也学着喝咖啡，希望你能找回自信，找回你们的当初！”

我愣在那里半晌无语，女儿无意张望门口时，失声惊叫：“爸爸，你怎么来了？”顺着她指的方向，我看见丈夫的脸色变的紫青。他说很晚了，等不着我们回家，怕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发生意外，找了许多地方才想到在这里，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个雅兴！”

女儿站了起来，理智地拥紧我，说我们这就回去。说完礼貌地给她做着拜拜的手势，她笑了，笑的很牵强，随即笑的也很惬意。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嗔怪女儿自作主张，看一会回家她爸爸怎么收拾她，看我有何颜面下台？

她喂着给我讲道理：“妈妈，你是受害着啊，怎么总是提心吊胆？好像所有的错都在自己身上，你知道不知道你这就是纵容爸爸犯罪？”我理也不理她，她还在我耳边唠叨：“心头大患去除了，妈妈哦，我保证你以后高枕无忧！”

我撇下她，也撇下他们，独自向前走，回头凝视的一瞬间，透过昏黄的玻璃，我看见丈夫招手再见，而她站在咖啡屋门口，向垃圾桶扔东西。我知道，她也扔掉了她的卡，那是她和丈夫联系的唯一方式。

只是我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从今往后，要用化妆品，也要学着喝咖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