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故园是在二十年后的春天。老房子已经坍塌了，满院的荒草倒是自顾自的蓬薄着，好象岁月的成长和它没什么相干。一片物是人非的景象真是让人惆怅万千。这时刻，与老院有关的许多往事的片段就纷纷自记忆的深处幻化出来，浮在眼前，楚楚的。这片段都与他的后院有关。那后院就是他记忆中的后花园。那里有满园的老树，有蟋蟀的夜歌，有蜜蜂的欢舞。那里是他曾经的天堂，是他少年时的乐园。

是一个阳光暖暖的春天的早晨，后花园中的桑葚树上密密的红了一树的桑葚，如夜晚里的繁星在绿叶的海里闪亮的荡漾着，给他欢快的笑。那一刻，少年的他依坐在那棵老柿树下，任凭被昨夜的一场风雨吹落了的玉白的柿子花星星点点的撒在身上，凝望着这一树的繁华，做痴痴的想，做痴痴的忆。

“玉儿，屋后的那片田里的豆荚种上了吗？”

“种上了，我一大早就挑水浇过了”

“明儿的集市上扯块做夏衣的衣料吧”

“我喜欢那块浅色碎花的······”

他后花园的短墙外飘来邻壁母女的声音。这声音总是给他很激烈的蛊惑，但他却不敢扒在短墙头上张望，因为他的羞怯。他把童话里的白雪公主，把英格兰土地上的那个一袭浅色衣裙的苔丝姑娘，把那个在烛光下补裘的晴雯一一拿来和她做着比较，但依旧想象不出她的美丽来。这时刻想起昨夜做的一场和她一起在村边的小河边沐着月色歌唱的梦来，不觉脸就绯红起来。

那个春天的日子就在他如此的想象里一日日的流走了，无论他是如何的想看一眼玉儿的身影，甚至和她在这个满园花开的日子说说话儿，告诉她自己那么多关于她的梦想。

“玉儿，五婶给你做媒的那个西村的后生你究竟中意不？人家对你可是一百个满意呢，就等你回话儿定事呢。”

“娘······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个清晨从邻壁飘来的声音给了他一个怎样的惊骇，他惶惶的无措。却呆呆的依旧依坐在那棵老柿树下凝望一树红桑葚的繁华，泪就朦胧了眼睛。他就想即刻扒在短墙头喊一声“玉儿”。

“娘……邻家的一树桑葚红了呢……”这一刻，短墙头上就闪出了一张美丽的少女的脸来，他们的目光在那个瞬间就一下相遇了。净素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眼。就在那个瞬间她的一切在他热烈的渴慕中绽出一朵花来。奔涌起他的热烈。她就是玉儿，他知道。他慌急的躲闪着她的目光，却又万般的不舍。

“桑葚红了，象晚霞，象玫瑰。象一场美丽的爱情。”他绯红着脸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来。他看到了她的微笑，看到两片红云飞过她的脸。“桑葚红了，象晚霞，象玫瑰，象一场美丽的爱情。”她随着我羞怯的说。

春去了又来，依旧是满园的喧闹，一树的繁华。他的玉儿去了，是一袭红妆伴着喧闹的迎亲的唢呐去了他乡。他又想起那个春晨，后花园的短墙上她的脸来。“桑葚红了……象晚霞……象玫瑰……象一场美丽的爱情。”她羞怯的随他重复的那句话语如歌在别人的春的天空里荡漾着。秋来了，他就如此痴痴的一眼眼的看着他的后花园凋零了。秋深时，他便荷锄在他的后花园里葬了那一树的红的繁华。泪眼隐隐中依依的去逃荒了。

多少个漂泊的夜里，他时时在梦里又看到他后花园里的一树桑葚红了。不，不是一树。是桑葚红了满园，映着晚霞。

“我的玉儿，这些年来你也梦见了吗？”他常常暗自这样的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