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淡、茶浓在于喜欢,茶道只是长期生活提炼而成,就个体而言应有区别。人的性情各异,茶的味道各异,若一味用“茶道”束缚,反累了自己。不愿意太多束缚,太多讲究,抑制了性情,怎样的雅致、闲适、高贵、雍容在我眼里都失了意义。
许是如此,才对记忆中的几种喝茶备感亲切,可能那些皆是生活的茶,而非情调、情趣、高贵。外公喜欢喝油茶,舅舅喜欢喝酽酽的浓茶,藏族喜欢喝压制的砖茶,我喜欢绿茶。
外公、舅舅喝的茶是自家地里产的,在谷雨过后采摘。老了的外公吸着自种的烟叶,用粗壮有茧的手轻轻摘下片片嫩嫩的叶子,放进他胸前挂着的自编竹篓中。
外公教我采摘嫩茶,刚出芽的不能摘,最多摘两芽,不能摘长了,太老,也太贪。摘回家的茶叶晾上半天,把锅洗净,放入材薪烧烫,茶叶放在锅里炒制,热得烫手时用小火。待熟到一定程度用手揉捏,力道适度,重了茶叶会烂亦不能成型,轻了茶叶的苦涩味不能挤出,。
我揉过一次,那种烫是我不能忍受的,只有农人才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烫,我虽是农民的后代,却失了本色。揉捏好的茶叶放在竹编的簸箕探开匀净晾晒。这也是一个细致的活,茶叶容易串味,不能用装过它物的容器,太阳大了要不停翻晒,不能重翻,手要轻盈。也不能不晒,不然会霉变,失色、失味,甚至不能食。
晒好的茶叶收入不串味的容器中放在干燥阴凉处,新茶还得放些许日子才能饮。至于原因,外公没告诉我,我也很不好学,所以一直不知其中道理。
外公在火炉边放一个沙罐,沙罐有茶也有水,待水烧到要滚时取出一个铁瓢,割上一小块腊肉放在瓢里置于烧红的碳上,腊肉的油香在空气中串出老远,诱惑肚里的谗虫,口水怎样都吞咽不尽。腊肉的油被熬出来,茶水也不断从沙罐中沸出浇在木碳上。
噗、噗的声音、升起的烟雾、木碳灰,诱惑着味觉、听觉、视觉。外公不慌不忙拿起瓢把油倒入沙罐,茶中放少许细盐,油倒入时“曲儿”一声。油荤在酽酣的茶水上漂浮,那种香味至今想起仍会流出口水。外公把剩下的肉渣分给几个谗嘴的孩子,神情惬意喝他的油茶。
外公的胡须偶尔会探入茶中,一壶茶喝完,他用粗壮的手指抹去沾在胡须上的珠子,一脸的满足。外公接下来放好“茶具”,换上草鞋,去茅房中牵出拴在柱子上的牛,前面是母牛,后面是公牛,自由跳跃的是一头小牛。
外公牵牛出去放时背上背篓拿上镰刀,回来时割猪草或者牛草。下午做好一家人的饭,外公会再喝一盅油茶去山上牵回他的牛。舅舅的茶是在杯里放很多茶叶加上水,杯有多高,茶叶也多高。喝上一口苦不堪言,每次喝一小口我会伸出舌头啊、啊许久。
藏族是一个离不开茶的民族,小时候和父母在高原呆了一段时间,父亲在高原工作多年,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在牛粪钢炉上烧一壶水,在水中放一些在砖茶上扳下的茶叶一直烧。烧滚熬好以后倒在碗里冲上一些青稞面,放上一小块酥油,边喝边捏,早饭在茶水中解决。
中午、下午,一天的时间喝茶是不能少的事情,高原少绿色蔬菜,茶是水和维生素补充的必须,高原的茶是生命之茶。我喝茶是习惯,习惯了就不想改变,拒饮花茶,唯爱绿茶,怎样的杯、怎样的水不限制,能泡就行,可喝就好。
如说茶道,外公的油茶、舅舅的酽茶、藏族的熬茶、我的绿茶皆无道可言,完全在茶道之外。在生活中习惯了、顺便了,不伤身体、不伤大雅,不也是自己的茶道吗?自己的喝茶方式,自己的生活习惯,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茶道。
浓的茶、淡的茶怎样都好,对于喝茶而言,喜欢、习惯就是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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