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
你来我往走马灯。
三日道不同,
萍水陌路,
面熟人生。
病愈半年回,
旧楼装新星。
同志,
你找谁?
不敢愤懑,
泪如秋雨绵盈盈。
自古人情薄如纸,
人走了,
吹灭一盏,
大天白日里的菜油灯。
——斗南子题记。
有位姓黄的老兄,在机关上干工作可谓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下乡扶贫,他抢在前头,接待人民来访,他热情诚恳。人家给他送点小礼品,他就回赠人家价值大体相同的东西或直接付钱。工作起来总像一头老黄牛,所以人称外号“黄牛老兄”。
时值机关人事任免、变动,如同绵羊般的阿谀奉承者,平步青云、自得至乐。一些踏踏实实、埋头苦干的,却惨遭冷落而怏怏不悦。于是,偌大一个机关,就像炎炎夏日里,盖着盖垫的煲汤大锅,看不见炽热滚汤,却感觉到里面滚滚沸腾。
办公室里,一些有职无权的“资格官”,颇显得心静如水,悠然自得地说:“年龄是个宝,文凭离不了,工作无所谓,关系最重要。”对年轻人就说:“小青年,别着急,今年不提明年提。”对一些年龄大一些的人就说:“老干部,别害怕,不上政协上人大”;虽是这么说,可有些已经熬得“两鬓如霜”的中年人,又一次名落孙山,沉不住那“阴风阳气”了,连忙疏通关系,打通关节,苦苦哀求,争取弄个一官半职,以便光宗耀祖,以便“一人当官,鸡犬升天”;有的领导呢,就一面在大会上振振有词地喊“不许伸手要官”,一面忙活着“十五的月亮十四圆,一进腊月就过年”;于是,领导上家里的人气很旺,偷偷交银行卡的、悄悄送购货卷的,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名曰《新编三大作风》:“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领导,吹捧与自我吹捧相结合”。
“黄牛老兄”呢,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置《新编三大作风》于不顾,从来不去“密切联系领导”。可是,这一回“榜上无名”,他居然按捺不住了。下班回到家,就拍桌子、砸板凳,着急上火,骂骂咧咧起来。一双血红的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落到地上。他老婆可真贤惠,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很害怕。从来不会发脾气的男人,怎么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了?就耐心的劝说他、安慰她,希望他能消消气,慢慢等机会。还说,今年不提拔,咱不会再等一年,两年也行啊!
那“黄牛老兄”却说:“等一年?两年?‘人过四十谷立秋’,四十岁以后的人谁还提拔你?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我这辈子就这样完了!”这位“黄牛老兄”不听妻子的劝说,上了牛劲,班,也不去上了,打电话请了病假,卧在家里不吃不喝也不出门,不断的唉声叹气。
他老婆苦劝无效,就不经男人同意,执拗的出去找来几个相熟的同事,让人家劝劝他。人们不好拒绝,几个人就来到了“黄牛老兄”家里看望他、劝说他。劝说中,有表面同情他的,有不啦正题的,也有打比方、开玩笑讥笑他的。人都是为自己的事着想,生怕一句话不慎传到上边去,影响自己的锦绣前程,都是只栽花不种刺,没有人“为着虱子烧了袄”,跟这样的人说实话?连门都没有!
“黄牛老兄”越来越想不开了,在寝食不安十几天之后,真的病倒了。到医院一检查,居然长了癌症,已经是晚期了。癌症晚期,手术、放疗、化疗,一切治疗措施都来不及了!不屑百日,年近40岁的他,如黄牛般有力量的他,命归西天,走上了不归之路。
“黄牛老兄”虽然死了,眼睛却睁着,而且睁得很大。他老婆把他的上眼皮捋下来,希望遮住他那令人伤心和可怕的白眼珠,可是无用。刚刚把上眼皮捋下来,他很快又重新缩上去,白眼球又重新露出来了,反复多次也无济于事。他老婆哭着说:“你,这叫死不瞑目啊!我的天呀!”
亲眼看见他“死不瞑目”的几个机关人员,一不小心,无意中把这情况反映到了一名重要领导那里。那领导一听,顿昏了一下就说:“老黄同志‘死不瞑目’?不好!那,他可是个好同志呀!是该提拔起来的。现在提拔还来得及,不算晚。追认,追认他为正局级吧!”领导要求有关部门立刻制作红头文件,把老黄追认为正局级领导干部。
红头文件打印出来之前,黄牛老兄的眼睛还是闭不上,眼球儿还是睁得很大、很可怕。
他老婆终于拿到了那张追认黄牛老兄为正局级领导的红头文件。她拿着那个文件,对着老黄的眼睛晃了晃,哭着说:“你看看,你已经是正局级领导了!”一边说着,一边去捋他的上眼皮。哎!奇怪,只捋了一下子,他就闭上了眼睛。
于是,黄牛老兄的遗孀,除去领取了规定内的丧葬费和住房基金等资金外,还顺利的领取了她男人应该得到的、正局级领导干部的高薪工资。
可是,到了第二个月再去领那份工资时,财务上就跟她变了脸,拒绝再发放老黄的工资,并指责她这是贪得无厌。
她想念她的男人——“黄牛老兄”,就来到他的坟上,给他烧火纸。边烧着边哭道:“老黄牛啊,当官的和不当官的都还活着,只有没当上官的老黄牛死了,为啥这样不公平?你是想用当老黄牛的办法当官啊,可使早就错了!这座城市里,只有你这么一头老黄牛,你才四十岁呀,就让汽车给撞死了……呜呜呜!”
黄牛老兄啊,你真是让汽车撞死的么?那是什么汽车?怎么没撞死别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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