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1940年生,小学文化程度,高级技工,做坐标镗操作工三十余年,连选连任厂劳模20年,被选为市劳模8次,省劳模2次,被工友们戏称为“劳模专业户”。
张师父中等身材,略瘦,嗜酒话多、好交朋友,在他们那批五八年参加工作的“老五八”里,他算年龄较大的,素有老大哥之称,也有老大哥之风。谁家的小厨房都有他垒的砖,谁家的大立柜都有他流的汗,谁家儿女的婚嫁操办班子里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我是以工人身份调回来的,因为费尽周折只弄到了一个工人对调指标,所以一回来只好到车间当工人。根据我的情况,被分配到机加三车间坐标镗组工作。我们的组长就是张师父。
张师父的技术当然没说的,否则就不会让他当组长,更不会选他当劳模。在这个问题上,工厂里是铁打的规矩,决不会像其它地方那样,光凭一张好嘴就可以的。他几乎是日日、月月、年年超额完成任务,就是天天都要超额完成规定的工时定额。工厂的工人每班规定工时定额为7·5小时,每件产品的每道工序,都经过科学测定,规定了该产品在这道工序应当使用的加工时间。你只有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该工序的加工,才算完成基本定额。比如一件产品,在车工第一道工序有车外圆、平端面、打孔和镗孔四个工步,全部完成定额工时为15分钟,那么你在一个班上要完成30件(7·5×60÷15=30)才算完成定额。假如你完成了32件,那你就是超额了0·5个工时。一般工人在技术熟练,操作正常的情况下,基本是刚好完成或略有超额,遇到不太顺利时还会完不成。要做到天天超额,没有相当的技术和完美无缺的工部动作设计,再加上紧张熟练地操作,是绝对不可能的。由此可见张师父的技术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我长期在科研单位工作,对于工时的概念很淡漠,也养成了干活仔细而速度慢的习惯,因而开始很难完成定额。张师父就在保证完成自己基本定额的情况下,天天帮我做一些搬活、卸活以及工具刀具准备等辅助工作,以保证我完成定额。
张师父不仅在工作上帮助我,也主动帮我解决生活中的困难。我刚调回来厂里就在宿舍区给了我一间住房,那间房是五十年代盖的,地面龟裂墙皮脱落,原来的住户也懒得整修,显得很破旧。张师父在看过我住房后的那个周末,叫上他的几个工友,拉着水泥、沙石就来帮我修整,溜溜干了一个整天加三个晚上才干完。你还别说,他们的技术真的很好,绝对不亚于专业建筑工人!等墙面干透之后,第二个星期天,他又来帮我把墙面做了粉刷,一直干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完。看到焕然一新的新家,我老婆高兴得都合不拢嘴了!是啊,只有纯朴善良又勤劳智慧的工人,才会有这样的情感,这样的举动。
其实,当时他们帮我整修房子,我心里是很愧疚的。因为我刚调进厂就分到了楼房,而他们比我早参加工作十年,还是这个厂的元老,已经在“干打垒”(为解决住房困难,用砖木土坯建成的临时小平房)住了十多年了还轮不到分楼房。他们起初只是一家一间,后来自己动手都在前后搭建了小屋和厨房,挤的两排之间的过道仅有一米来宽,两人推着自行车“会车”,都要有点技术才行。
张师父的妻子和三个孩子是91年才“农转非”由老家迁来的,他虽然申请了好多年,但一直排不上。因为每年分给厂里的农转非指标很少,多的时候三四十人,少的时候仅仅十几个人的指标,而符合条件(工龄、年龄、家属有病等)的工人就有几百个,每家都是四五口,平均下来每年也就能解决七八户。那年正好我负责“农转非”工作,就通过关系向公安局多要了6个指标,他就正好轮上了。可是他的大儿子却因为年龄已经超过16岁,没法办。至今仍是农村户口,来城里打了几年零工,一直找不着对象,没办法还是在老家找了一个媳妇回老家生活了。
95年张师父退休后,三个孩子还在上学,一个上大学,两个上高中。光学费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好到一家私营企业打工,每月能挣到四百多元,他很高兴。因为加上他的六百多元的退休金已经超过一千元了!为此那天他特意叫我到他家喝了顿小酒以示庆贺,我说我请他到饭店好好喝一顿,他不干,我只好去时带了瓶好酒和两只烧鸡。
这几年我很少碰到他了,因为一个我不经常回去,即使回去一般也是过年回去,而每年过年他必然要回老家,因为老家不光有他大儿子,还有八十多岁的父母亲。去年却很意外地碰到了他,他告诉我说父母亲都去世了,就没有回老家过年,而是大儿子带着全家来这里和他一起过年了。还告诉我他也买了楼房了,是三室一厅,差一点点一百平米,花了差几百二十万,是一次交清的,因为可以少交三千多元。还说为了凑钱,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大儿子一家住到丈母娘家了,因为两个大舅子都在县城工作也有自己的住房,他们搬过去正好照顾老两口。说这些的时候,他的表情是一种终于实现愿望或理想的那种满足和骄傲。可我听着却在心里直流泪!
这就是我的张师父,一个连任二十年劳模的老工人的故事。
(本集完,明天请看:工人专家王自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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