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睡着了我一直认为，母亲是睡着了。尽管我的母亲，我和弟弟的母亲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这个残缺的家子整整二十个年头了。那时，我才三岁，弟弟刚过了满月。

母亲是睡着了的，睡得那么安详而又心有牵挂。这个世界多少对她还是依依不舍的，割舍不了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啊。有谁的母亲不想疼爱自己的儿女呢。而我的母亲，在我还没来得及擦亮童真的眼睛来认识这个浑浊的世间，她就匆匆地走了，如一阵风吹过，留给我的是落叶覆盖的世界。从此我再也找寻得到她温情而亲切的背影了，甚至是她最后逗留在岁月上的遗像，我就算翻箱倒柜也无出可觅，哪怕是一点点的慰藉。从此我童年的天空背着心灵沉重的包袱在漫漫的求学路上缓缓前行。我记忆的心空遗憾的叶子在纷纷坠落。

儿时的天空，几许明净。而对于我一个没有慈母的孩子是多么的孤独而凄凉啊。那个小孩纯真又稚气的脸上写满了无言和无奈。一双迷茫的眼睛打视着这个清贫冷落的门槛，曾几次在风中久久地发呆，目光凝滞了，时间淡忘了，可怎么也看望不到要盼渴的身影从门的哪一个角落突然冒了出来，给我心灵一个小小的惊喜。无月风冷的夜晚，我一个人在土呸屋下昏灯里复习功课，感觉时间静悄悄的，我知道时间不可倒流，这一切只是南柯一梦。她曾经在这间老屋里把爱停留过，把脚印播种过，如何忘记一个人，更何况是生我爱的母亲啊。

听奶奶说：母亲很爱我的。那时还没怀我之前就患了严重的肺结核病，我刚出世不久的几个月就被感染上了，母亲又是担忧又是憎恨自己。母亲，我知道你那么时候是多么的无奈伤心。父亲带着我两母子四处求医，最后到了县人民医院治疗了好几个多月，花了几千块才痊愈了。医生还说到我，幸好是刚感染上，不是的话小孩子的免疫力脆弱，很容易病日益加深，用药又不方便，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回到了家，父亲笑地很开心，你抱着我说乖呀，妈妈是最疼爱你的。奶奶说到这的时候，我分明看到许多晶莹溢满了她的眼睛，只是始终没有流出来。

小时候，奶奶经常拉着我的手走家串巷。她经常和别人说起：这孩子可命苦啊，没有人奶吃，好几次拿几斤猪糠到市集里换了几包牛奶与米粉回才度过了最后几个月的。那时候我听得懵懵懂懂的，还没意识到是啥意思。看着其他人在哈哈大笑，我只觉得奶奶的话真好玩。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眼前的事物意识渐渐深刻清晰起来了。看到别家的孩子有事无事老远看见自己的母亲都在娇声娇气地叫唤，好象很满足幸福的样子。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些许的失落弥漫了我几岁的天空。我知道了自己这么大没有喊过一声母亲，是那么的遥远而陌生。我闷闷地想着往事，背着书包穿过田野在一块草地上看日落鸟归，并没有跑回家叫嚷说要见母亲。

每一次放学回家，看到的是父亲疲累而孤独的身影，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干活，忙里忙外，好象一头不知道休息的骡子。为了支撑起这个沉重破碎的家，父亲付出的不止是心血啊，还有无言的泪流。他从来没有在我和弟弟面前谈起母亲，她的好她的坏。只是我每当留意父亲的额头，总是深锁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愁，宛如文字是那么的干皱皱。

我仿佛比他们长大了许多。小小的肩膀，就帮父亲挑担起家务，学会了做饭炒菜，还跟着父亲到田野抡起锄头挖掘一些收成。可就算我多么善良多么勤劳，一些反感的事情常有发生。同村那些喜欢捣蛋的伙伴，一见到我就对着我破口大骂，说我是没有娘的呸种来的，然后就是幸灾乐祸地拔腿就跑了，消失在窄窄弯弯的小巷。我停在那一动也不动，真想最上去挂他们一大巴，可是我没有那种欺负的人冲动。天黑了，我又一次跑到村口的河塘边看夕阳西下，看山鸟归来。父亲和弟弟要吃饭了，焦虑地在门口等待我。等不到我回来，就在村子里呼喊我的名字，那长长的呼唤让我听了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最后我从草丛里爬起来一个劲地飞跑回家。父亲看见了我回来了，并没有高兴，狠狠地咒我一顿，问我到哪来。你脑袋丢到哪去了。我沉住气没有说什么。等到三父子拿起筷子吃饭了，父亲的脾气消散了，对我和声和气地说：我们不同别人，不要和别人比吃住，要比就比学习，知道了吗？父亲最后还说了五个字——一定要争气。那时读二年级的我，还没有读三年级学童第周的那篇《一定要争气》。我一直认为，这几个字最初是父亲教会我的。

多少次和同学一起聊天时候，我对母亲两字那么敏感啊。他们总喜欢在一起时候说起自己的母亲是怎么爱自己，每一次回家都煮一个大大的荷包蛋，为自己买漂亮的衣服，过年时候给很多零散的压岁钱。我一下子关了话匣子，好象很在意自己心灵深处的秘密，一把锁锁上了就找不到勇气于某个时刻打开。只是在静静的夜晚，牵挂和着泪瓣爬满了我嫩嫩的脸盘，我又禁不住想起一个人，而今她在何方？此刻是否和我一样想起自己亲人，我总是做着一个又一个虚幻的梦幻。等梦醒了，碎了的还是自己不呢功能自已的心。

曾经有一次因为母亲的名字，我在同学面前发了一场吓人三分的脾气。那时我还在市一中念书。中午放学吃了饭回宿舍，走进时不小心把一个同学的一沓书碰跌倒在地上了。他看见就随口说了一句骂娘的话。我心听着觉得不是滋味。我仰起头对他说你再骂多一句。想不到他好象当开玩笑一样又说了一句。我也知道我那里人有说粗口的习惯，可能没有代表什么意思。但是我火起来了，好象藏了多年的火山要爆发出全部的热能，脸硼得紧紧的。“你骂我就骂我干嘛要骂我妈，我就是不给你骂我妈”然后半秒钟的时间就把桌面上的书撒了满地都是。他们看了都发呆了，个个都不敢吭声。不知过了多久，我弯下腰把书捡起来，然后把它们摆放整齐。后来那个同学知道了我的家境，那天晚上就找我和我连声道歉，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没什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我们还有美好的明天，包括我们的友谊与前程啊。

随着我阅历的增加而丰富，我发觉自己心灵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这几年生活的艰辛，家庭的变故，父亲的沧桑，弟弟的病弱，就我一个人在城市扛起一家的重任背负而行。可每当我想放弃时候，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为我打气。我自己梦想有人在牵引着前行。

忘不了自己童年的伤痛啊，忘不了三父子在屋檐下啃着清贫与苦难，忘不了九泉之下的母亲那还没了却的心愿。为了那些不逝的诺言，为了那缕久违悠远的微笑，抚慰曾经那些可爱的灰暗的日子，我总是一次次告诫自己：一定不放弃，不放弃就终有一天成功的。就算走投无路，至少我还有坚定的信念在支撑住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学会学诗了，不是的话多年的情感在内心无处发泄，我可要患上精神忧郁症了。去年还在学校时，我拼着命写了一百多首诗，也写了许多是关于母亲的。写了一首《三月》发表在校刊，感动了许多同学。他们看见我就对我说：你的三月我读了很是感动，又有点伤感。我知道自己的三月的天空弥漫了风中那些散不开的忧愁，还有那穿越时空的深情的怀念。她是冬天离开的，那时故乡的天空没有雪下，只是阵阵寒风从门口凛冽地刮过，好象一把刀割着失痛人的心。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出来读书好几年，到了现在出来社会。可我心里总充满了眷顾之情。常常想起在家的父亲和弟弟还在相依为命，我的心就好象在挨打。为活着的人尽一分责任与关爱，为逝去的母亲送去慰藉与思念，我要把过去残缺的爱弥补回来，我要把遥远的幸福寻找回来。就算一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回来，就算一些东西已无法偿还，正如失去的人与贫苦的岁月，但是我还是逼着自己踌躇满志地踏上征途，走了许多弯路到最后还是往险峰攀登，勇往直前。

我的母亲是睡着了，我一直这样认为。她已经静静在我荒废的记忆中躺了二十年，只是她不愿意睁开双眼看望一下他长大了的儿子。我并不感到沉重悲伤，至少我还可以任性地为她流泪。睡吧，安详地睡吧。某一天我们还会相逢的，到时我一定会和你讲故事，告诉我一生兜兜转转的故事，还吟唱我湿湿愁愁的诗页，这可是世间最美的故事哦。

——你的儿子写于2006年10月19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