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车从高架桥上下来,画了个优美的弧,就摆脱了都市夜的繁华。这是一辆很普通的黑色轿车,普通得往车流里一扎,保证一分钟后谁也认不出来。他不是没有钱买更好的车,但他喜欢这辆黑色的车子,对于他来说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是件好事。晚报上说,又有一具女尸被弃与荒野了,女尸全身裸露,胸口插着水果刀,属于一刀致命的那种,死前有过性虐待。
这是个美好的夜晚,有月亮,风一点也不大,很轻柔地走过街边整齐的绿化树。他松了一下领带,开始放慢车速,并把半个脑袋伸出了车外,眼睛瞄着沿街一排排的洗头房。这是个城乡交界的地方,有几幢漂亮的房子,更多的是些低矮的小屋和破败的厂房。十点过后,街上闲杂的人少了些,但年轻的女人们却多起来了,她们好像隐藏在绿叶底下的花朵,大白天被绿叶遮掩着,一到晚上从各个洗头房、小旅馆和招待所里冒出来了。暧昧的夜色把她们衬托得很是妖艳。这是中国城市郊区最常见的景象,对他来说是最熟悉不过了。
他的车就像走在花丛里,他看到了几个女人对他摆出各种诱人的姿势,有一个好像不小心被风卷起了裙子,让他看到了里面一条丝网状的内裤。可他更专注于她的大腿,她的大腿白嫩而纤细,摸着的感觉一定不错。这些女人让他想起小时侯在野外采摘过的厚瓣的花朵和多汁的果实。当然这些美丽的外表不足以让他上当受骗的,很多美丽的东西都是有毒的,比如最鲜艳的蘑菇和最美丽的蝴蝶。你一不小心吃下去是要付出很高代价的。
当车子开到了灯光昏暗处,他看到了一个很年轻的女子,好像是个高中生。她也看到了他,当他把车子慢慢靠近的时候,她竟当着他的面把短衣撩了起来,对着他做了一个很撩拨的姿态。他看到她的脸上故意露出了兴奋的神情,也看到了她半圆形型的乳,∮还有一半被衣服掩着。当然如果停一下车子,他可能会整个儿都看到。但他没有停,继续往前开着。他知道搞定一个有经验的妓女是需要时间和心思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恶毒的骂声。
他给自己的行动取名叫“兀鹫”,意为清道夫。他第一次认识兀鹫这种动物,是在一部介绍西藏的片子里,那里的人死了都要天葬。在高高的葬尸台上,兀鹫从阴沉的天空里俯冲下来,一大群的兀鹫,很快地把一具发臭的尸体处理成了一堆干干净净的白骨。他记得第一次时,他是慌乱的,脚在发软,手也在发抖。那样子肯定和小兀鹫被父母从悬崖上推下来练习飞翔的情景很像。但现在他顺手了,当他驾着车子从这一片街区开过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是一只张大了翅膀的兀鹫,轻巧而敏锐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但不知为什么今天晚上,他的心里有点空,好像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不是那种遇到一点点困难就畏缩了的男人。
街区上没有巡逻的警察,据说很多地方都这样,到了这个时候警察就下班了。用小道消息来说,这是暗中保护一方的经济。妓女们就像觅食的鸟儿一样,你这里看紧一点,她们就飞到别处去了。她们飞走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与之相关的很多场所都要关门了。所以扫黄扫了那么多年,却是越扫越黄。没有警察多好,他慢悠悠地兜着圈子,缓慢的车速让他躁动的心绪平静下来。他决定找个容易下手的,这些天那样的报道太多了,也许警察们已在暗地里布下了网子。他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他知道最严密的墙也会冷不防漏点风出来。
他像兀鹫一样盘旋着,孤独而阴冷,前途对他来说就是那片阴沉的天,让他看不到一丝的希望。在这之前他已经斩断了所有的根系,他对自己说,你是一个活着的死人。他不想把自己归属到哪一类人中去,反正他有钱,他的车子里从不缺少油。但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无论他把车子开到哪里,都有自己想要的猎物。这不要怪我,他这样安慰自己。
当他把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就有一群女人围上来。说着极具挑逗的话,有的还故意裸露出衣服里面的曲线来。他就觉得她们像一群无知的小白兔,正疯狂地向一只兀鹫发动了袭击。要是她们明白他的身份总会落荒而逃的。他对成群结队的女人是没有兴趣,人多也就意味着风险也大。如果风险不大的话,他倒是很乐意的,反正篮子拿出来了,多采几个水果也不错!当然他知道这些水果的内心都有毒,如果这些水果死了,被抛在了荒野里成了草和灌木的养料,她们就没有毒了!
实际上她在这辆黑色的车子一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它。它是与终不同的,它没有其他车子开得那么快,它的漫不经心正在向四边的站街女郎发出了强烈的信号。她想:我总是能够知道,很多时候从他们的车子一开过来我就能知道,当我看见了他们的脸,听见他们说话时,我就能知道。他们身上都有着惊人相似的地方,无论他们的穿着打扮有什么不同。
这天晚上当她第三次看到这辆黑色的轿车从她前面转过时,她就认定了目标。她喜欢和一个很讲究猎物的人较量。她开始往前走去,走到一个正好被街灯照不到的地方。那里有一棵古老的树,树冠把大部分的阳光都挡住了。她靠在一个公交车的站牌下面,但她知道这一趟公交车已经停开了。这样她和那些在街头拉客的女子就有了很大一段距离,她可以看到她们,听到她们淫荡的说笑声,说谁不到一分钟就不行了,还有一个竟软在了丁字裤外面。而她们却看不到她,她就喜欢这样的气氛,她想他也是会喜欢的。
她没有穿渔网丝袜,也没有露出半个胸来。她只穿了件细花的白裙子,裙子的颜色有点旧,看起来有点伤感的样子。可她的大腿颀长,在昏暗的灯光下更能显示出她的美丽与性感。但她没有做出很招摇的样子,而是有点拘谨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等一趟公交汽车的良家妇女,好像又是一个刚入道的妓女。她的心跳得那么厉害,每一次刚开始的时候都这样。她把手伸进了自己的提包里,里面有个冰冷的东西让她感到了强烈的力量。她猜想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即使相隔那么远。
那个能听到她心跳的男人想她慢慢靠过来了。他的车子就停在了她的身边。从远处看,他和她就像约好的恋人。她在站牌下等他,他开车来接她回去,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当他把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她发现没有一个人看着这里。
你不用装得那样绅士了,她想,他的车子里一定装着绳子,刀,或者一些从成人商店里买来的能够增强他乐趣,却要让她受苦的器具。也许还会有一架摄像机,他会把那些难以入目的画面录下来,作为向朋友炫耀或者向她要挟的材料。
哈,还戴着白色的手套呢,你就不用装纯洁了,做了这一行的,哪个能包自己的那地方像刚摘下来的新鲜水果一样。他想,不过她戴着白手套的样子还是让他对她另眼相看,她不同于一般的妓女和暗娼。他甚至有点犹豫过,但他很快说服自己放弃了犹豫,这样的女人一旦入道了,她的威力就会成倍地增加。
“嗨,想一起去兜兜风吧,你看月色多好。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一起过夜。”他向她打了个招呼,当然他在心底里已经认定她不是个卧底了。那些卧底的也一定和妓女们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并且会主动和她看到的嫌疑对象搭讪,而她却没有。
“也许。我可不是很随便的哦,不过你看起来也不让人讨厌。”她细声细气地说。他看到她下意识地把胸口的衣服往上提了一点。
“要多少钱你就直说嘛,我又不是没有钱。”他把戴着两个金戒指的手伸出去,想去摸一下她的脸,但是够不着。
“别这么粗俗好不好。”女孩把他的手轻轻地推到一边,但没有让他感觉到有拒绝的意思,“我不是来者不拒的,我的意思是说我只和有教养,会体贴人的男人约会。你是吗?”
“我就是啊。你可以看出我是个好男人的。”他对自己的一身装扮还是很满意的,他的样子看上去也是属于成熟型的,甚至有点帅气,在这一方面他是有信心的。“而且我对女人从来不小气。我会体贴到你的每一根汗毛的,说不定你下一次还会找我。”现在他更放松了,他认为她不像个警察。而是一只在兀鹫注视下的小兔子。她一定是第一次出来做事的。
“好吧。你的样子有点讨人喜欢。”女孩说,“可不在这里行吗?这里人多嘴杂,我还有点不好意思的。”
“那你先上来,我们商量一下去什么地方好吗?”他见她这么快就上钩了,很高兴,毕竟还是个雏儿。
她就钻进了他的车子。在钻进车子的时候,他一把抱住了她,并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握到了一只ru*房,他的手指足足在她的ru*头上停了十秒钟才离开。她没有恼怒,只是轻声地说:“你弄疼我了。”他就放心了,这是他的杀手锏,无论多么专业的女卧底,只要被他捏住ru*头准会大呼小叫起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她却很庆幸,还好摸的是这一只,要是摸的是另一只就坏了。她的另一只ru*房已经没有ru*头了,是被一个丧心病狂的男人咬掉的。
“我们不要在这里好吗?最好远一点。”她说,“万一被熟人看到,那多不好意思啊。”
“那去我家吧。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房子又大,隔音效果很好。任凭我们怎么折腾都行。”对于这个小羊羔一样的女子,他觉得要慢慢来才有意思。他像是个耐心十足的花匠,对于他认为的毒花毒草,他想什么时候把它们清除都可以。
“大房子,隔音好。当然还有其他的东西,比如笼子、柜子、手铐、铰链,看来他是个老手,得小心一点。”她想。“不了,我想我们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吧?不过以后很难说。离这里不远倒有个水库,水库边又美又安静,不如……”
“去那里当然最好了。”没等她说完,他就答应了,在那样的地方这是别有风味的,对于地下室他确实有些厌倦了。
黑色的轿车飞快地向前驶着,两个人都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让她感到到惊讶的是,他竟能一只手飞快地开着车,一只手很灵活地和她调情。他的手从她裙子的底下摸上来,轻轻摩挲着她细嫩的大腿,动作是那样的娴熟和细腻,如果不是牢记今天晚上的事,她也许真的有反应了。他的手正努力地往上走,这另她感到紧张,但不能表现出来,她得装着很随意又有点紧张的样子。她轻轻地在裙子外面抵住他的手,不让他往上走,如果他真的攻陷了自己,后面不知道会怎么样。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男人。
他的手离她的敏感地带是越来越近了,她感到全身都有点发痒了。“该死。”她狠狠地骂着自己,把大腿夹紧了。他没有过分地强求,他很有耐心,她温和的抵抗让他很满意。这不同于那些真正的妓女,她们的空洞无物让他厌倦。和她们他常常用不了几分钟。幸好水库快到了,车正在上坡,路很险,他把手从她的裙子里面抽了回去,她才松了一口气。
水库边上很安静,真好,许多幽会的车辆各顾各的停在被树林遮掩的地方。如果不是有些车辆亮着灯你是看不到它停在哪里的。
“开点音乐好吗?”她说。当他把车子从水泥路上下来,开进一片杂树丛中的时候,她知道目的地已经到了。他很高兴,把音乐开得有点大,似乎要告诉其他的人,他带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还等什么!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地喊着。当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来的时候,她手提包的拉链也缓缓地打开了。她等不极了,他想,第一次做的女人肯定要用安全套,她的安全套一定放在手提包里。车子还没完全停稳,她就抱住了他的头,一段冰冷的铁抵住了他的脑袋,他的脑袋轰的响了一声。他才明白了她是自己的同行,他还没来得及向这位更年轻的同行问声好,就耷拉在方向盘上了。当然他还有更多的话没有说出来,包括一位医生对他的忠告,他最多还可以活三年。还有一段艳事他也没来得及说,那是个宁静的夜晚,他陪了几个大客户,醉了,他没有开车回家。他家离酒店不远,他想坚持着回去,妻子还在等在他呢。就在回家的路上,他被一个好心的女人扶了进去,这个好心的女人把他伺候得很好,把他的钱也伺候得很好。事后,他一点都不心疼钱,可医生告诉他只有三年了,他就想用这三年时间做只秃鹫。自由自在的秃鹫。他把公司卖了,老婆离了,孩子也归了老婆。他就是一只秃鹫了。
没有更多的血。从来没有。甚至她的手套还是雪一样的白。血迹是从来不会弄到她身上去的,对于她这个优秀射击运动员来说。没有比如此近距离地射中这样一个大目标更容易的事了。她枪上的消音器卸下来,把手枪拆成了零件装回到手提包里。
借着玻璃窗外的月光,她看到了他的驾驶室前面有个小盒子,盒子里放着两个新鲜的苹果,一把水果刀正闪亮着锋芒。
她掏出一个笔记本写下了时间和地点,又满意地在第9个后面打了大大的勾。她觉得这一个勾一定要打得大一些,长一些。
她从一条小路绕过了水库,这条小路平时就很少有人走,夜里就更没人了。但月光很好,照着她朴素的裙子,使她看起来像个仙女。她的车子就停在水库的另一边,从这里走过去大约需要20分钟。
其实他的车子在转第二圈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她,她一身朴素的裙子让他感到温馨,他甚至很长久地盯着她看。她让他想起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在第三圈转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把她作为目标,他想她也许是一时糊涂了,再过几分钟没人光顾,她可能会放弃的。可当他第四圈转回来看到她还在的时候,他就认定她是不可宽恕了,她的坚持让他很反感。再说转了这么长时间,总不能空手而回吧?她的脚已经伸下来了,反正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和自己见过的所有妓女一模一样的。对于一只秃鹫来说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她小心翼翼地从车子里下来,她不想让自己的裙子沾上丝毫的血迹,实际上也没有沾上。她总是做得很小心,她有着大多数女人细致耐心的良好品质。她没想得太多,明天早上报纸会把详细的资料送到她床前。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的,她想,在第一圈和第二圈时,她的想法都还没有形成,到了第三圈,当他把车子慢慢开过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他鹰一样的眼睛,这双眼睛和令她不断做恶梦的眼睛太像了。她才打定了注意,但她还是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可惜他没有珍惜。
你怨不得我。她说。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把车门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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