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瘦如柴的山村姑娘依妹,在历经了两个多月生不如死的折磨后,终于在一个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傍晚咽下最后一口气走了。
女儿毕竟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再怎么的不争气,再怎么地给家庭带来耻辱,女儿总是女儿,对一个母亲来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尺五寸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儿就这样撒手而去,心里总不是滋味!看看自己的汗水付之东流,忍不住一行老泪就顺着那坑坑洼洼的脸流了下来,可是她不敢大声地哭,也不能大声哭,怕那哭声会引来别人的嘲笑:别人生的女儿,长大后不是有一份好工作,就是能嫁一个好人家,我生的女儿就落个这样可耻的下场……
依妹的母亲就这样呆呆地站在有点昏暗的灯光下,任泪水悄悄地流着,心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的难受!都说儿大不由娘,死女子,不好好读书,初中没毕业就出门去闯世界了。也怪自己,当初不让她出去,再苦也要她在家里苦呀,外面花花世界什么样的人都有,一个小女子,她怎么能懂得这些?等到恶病上身后悔已迟了。也有别的女子做那个的呀!可是别人有福气,不但不会染那病,有的还能傍上大款风风光光地回来呢!让多少穷人巴结都有来不及!哪里会这样!唉!女儿呀,你千不该万不该,当初就不该走错路!
就在依妹母亲胡思乱想的当儿,她的丈夫阴沉着一张脸带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儿子走进了有点阴森的房间。依妹的哥哥看到母亲在流泪就说:妈,你哭什么?死了活该!一家人的脸面都让她丢尽了,弄得我们出门都有抬不起头来……
够了,别说了!这是依妹父亲沉闷的声音。依妹的母亲深深叹了口气:儿呀,妈妈心里苦你不懂呀!说完就用袖口擦了擦泪,一边小心地问:打点水来给她洗洗,换件衣服?
谁知她的话还没说完,父子三人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地说:换什么换!她活着都不怕脏,死了还要什么干净!把这草席一卷,明儿早早的叫火葬厂的车拉去烧了就是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左右,对面山顶上火红太阳照得小山村热烘烘的时候,运尸车就来了,看到车子的到来,依妹的兄弟俩就准备用一块旧门板将依妹抬出村子,谁知当他们一切准备就绪时,却看到车子在这时掉转了头,一溜烟一跑了,天哪,太不人道了吧?
岂止是这两个火葬厂的人!从村里知道依妹得的是那种人见人怕的脏病——艾滋病,这可是比传说中的魔鬼还让人可怕的病哪!人们见了那一家子,就像躲瘟疫一样的躲着他们,去请医生,医生也拒绝给依妹打针。也不能说是世太炎凉,怪只怪人们对那种病了解太少,依妹得的病据说可是闽北首例呀!
依妹一家四口在这时都傻了眼,她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气之下全身松软地瘫坐在大街上,苍白的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湿漉漉的泛着一层黑黑的油光。而依妹的兄弟却铁青着脸紧握着拳头站在街的中央,像要同谁打架一样。
大街两头各站着一大群男女老少,像看猴戏似的在那儿又说又笑:那女子不错呀!小小年纪把生意都做到香港、澳门去了,俺们辛勤劳动在田里一辈子,何曾见过那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辉煌?那日子一定爽得不得了吧?中年汉子在眉飞色舞地说。一个老头在那接茬:做b*子的前门迎新、后门送旧,搂搂抱抱、摸摸捏捏,男人见得多,钞票也多多,岂不快哉,说着说着竟离腔离调地唱了起来:妓女也有美梦漪……
那站在台阶上的黑脸胖女人呸呸地吐着口痰:哟——哟——那千人骑、万人操的,下贱无耻、不要皮的,还美梦呢!也有脸回村子里来,叫我……叫你去做,你还不够格呢!人群中不知谁接了句!引起一阵轰然大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汗臊味,依妹家的人不知何时已悄悄溜回了家,关紧的了门,人们渐渐开始散去。还剩下几个舍不得离去的依旧在那喋喋不休。
没办活,一个人臭气熏天到连火葬厂也不要的地步!真是苦了那一家人了,父子三人只好冒着酷暑临时上山,砍了一车半干的木柴来,死人总不能烂在家中吧?下午三点多,就到了村边那条大河边的沙滩上挖了一个坑,堆上刚砍来的柴火,浇上一大桶汽油,点了几次都点不着那火,真是见鬼了!依妹的大哥府下身子,低着头想去看到底怎么回事,朴的一声,一股烈火从下而喷射而出,一下子就把小伙子的眉毛和半边头发给烧得光光的,只见他“呀”地叫一了一声,抱头头,踉跄着跑了几步,朴倒在沙滩上把那份恐惧、绝望、无奈全都哭出来。他的父亲和弟弟默默无语地站在一边,那哭声和着鸣咽的河水和呼呼而叫着朴向那具年轻尸体的火苗,和着依妹一家人的凄凉、悲哀,一齐向着旷野的上空飘然而去。
他们兄弟俩回家后,觉得没脸在这村子里混下去了,再在这村子里住,将来连老婆也别想娶的,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辞别悲伤的父母,连夜出走了,再也没有回过村子里来……
此后,奇怪的事还是发生了,不知是谁说,昨天晚上,那依妹的尸体根本就没烧掉,只烧了一半,就被扔到大河里喂鱼去了,吓得人们从此不敢吃鱼,也不敢到河里洗衣服、洗菜什么的,村子里人人谈河变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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