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传奇的敦煌就摆在我的眼前。比起我看惯了的江南山水,这里的一切给我的震撼确实有些猝不及防。无边无际的戈壁滩,连草都不长一颗,只有点缀在其间的坟墓,也许那里游动着千百年以来的游魂,只是我们的肉眼无法看见。
汽车驶向敦煌城,有褶有棱的鸣沙山沙漠横卧在敦煌绿洲之外。太阳直射而下,绿洲无声的喘息着,风带来沙漠中的细沙与天空交融,带色的蓝天与灰色的云轻轻推拥,预示着某种信息,只是我无法猜透。
一、沧桑莫高窟
莫高窟,游人如织。景区内专职的导游看起来个个博学如学者的,领着几十人的队伍,穿梭在有限几个幽暗的洞窟内,游客们走马观花,仔细聆听导游们的断章取义的解说词。稀里糊涂地到了出口,七百多个洞窟只能参观五六个,除了记住飞天、大佛、经书外,只有到此一游的感觉,莫高窟依然神秘莫测。
什么“东方的微笑”,比蒙娜丽莎早笑了一千多年,那是导游的肤浅,是对佛的俗解。佛坐在莲花座上,容颜安详,不带一丝涟漪,那是内心的火苗已熄灭,心灵的湖水已平静,那是解脱的预示。从此,佛端坐如磐,寂寞如沙,听香音神反弹琵琶,闻飞天散花飘香,看众生在脚下顶礼膜拜。
我不是考古家,不必对着洞窟深究,我不是画家,不必对着壁画凝思研习。因此,我来莫高窟其实是不需要导游,不需要学者,不需要画家,只需要独自静静地游荡在众多的洞窟之间就行了。游人喧嚣,莫高窟寂寞;导游声细,莫高窟沉默;沙漠如海,莫高窟孤独;无边的戈壁将莫高窟与外界隔绝,躺在烈日之下,对着不尽的风,无尽的流沙,做着千年的梦。
那个叫乐樽的和尚,看见什么样的佛光,已经难以考证,重要的是他成就了莫高窟,成就了沙漠尽头的奇迹,成就了虚无的佛心,成就了灿烂的敦煌文化。也许,他没想到敦煌的辉煌尽头,竟是无知与掠夺的结合。从此,莫高窟功德圆满,静静地立在沙洲之中,文明也好,辉煌也好,耻辱也好,全都凝固成沧桑的历史。
几朝几代的人,来来去去,其间供奉者几何,毁坏者几何,掠夺者几何,莫高窟的佛眼平静千年,看不出半点喜欢与忧虑。千佛无欲,在流沙与狂风中打坐,入定,耐心地等待功德圆满。岁月的流逝,激情的延续,掠夺也罢,保护也罢,顶礼膜拜在继续。无奈与虚幻,换来莫高窟的慰藉。
二、梦幻飞天画
飞天,飞天,那是极乐世界的梦,轻盈,快乐;那是反弹琵琶的乐曲,曼妙,清纯。美妙的飞天,在空中舞动飘带,世俗的尘埃被擦拭干净。音乐轻柔,飞花落红,彩带飘舞,虚无缥缈的妩媚。壁画里记载着飞天的轮回,北魏时,飘带沉重,玉臂浑圆,步履大方,身姿婀娜;隋唐时,飘带轻盈,玉臂舒展,仪态曼妙,自由飞翔。
飞天,飞天,那是自由的梦,飘曳,飞舞。不借翅膀,不依羽毛,与云彩无关,轻牵彩带自由地飞翔于空中,营造千姿百态的自由相。众飞天绕佛飞翔,轻盈、柔软、妩媚。裸露的玉体,纯净;腰缠的绸带,飘逸;灵动的面容,娇美;修长的身段,优美;飞翔的姿态,大方;指尖的散花,飘香;反弹的琵琶,绰约。又一阵风沙过去,飞天的梦在大漠中无声无息地延续。
飞天,飞天,那是佛国里的梦,云飘,香溢。亭台楼阁,云聚烟散,那是歌舞的仙境,散花的空间,自由的天空。是依恋人间?还是脱离苦海?绕佛飞舞,袒露玉体,佛见到了吗?绕佛散花,芳香四溢,佛闻到了吗?飘带绕佛,轻柔摩挲,佛动心了吗?佛依然入定,打坐。飞天依然飞翔,散花。快活、曼妙、纯真,那是飞天千年的梦,入定、寂寞、解脱,那是大佛千年的愿,飞天与大佛,那是千年难解的缘。
飞天,飞天,那是不老的梦,安详,凝固。反弹琵琶的仙子,是谁?巧鼻樱唇的散花仙子,是谁?风姿绰约的仙子,是谁?横吹竖笛的仙子,是谁?腰绕彩带的仙子,又是谁?是汉宫唐囿里的公主?是江南水乡里的佳人?是驼铃声中的胡女?难道你们聚在这人烟罕至的大漠深处,用千年的轻盈,为苍凉的大漠添一些色彩,为迷失的心灵找到一个归宿,为沉重的历史留下一部不老的飞翔梦。
三、荒芜玉门关
车行驶在阳关大道上,阳关已淹没在大漠的风沙之中,仅留在汉赋唐诗里,无处可寻。默默地离开难以追寻的阳关,去寻觅玉门关的踪迹。太阳即将西落,玉门关四方形的废墟,孤独地矗立在晚霞之中,黄色的城垣似乎被点燃了,远处的彩虹伴着荒凉的大漠。
站在玉门关前,不远处竟有狭长形的湖泊,水草丰盛。无边无际的戈壁滩,星星点点地缀着绿色的骆驼刺。风开始蔓延,荒凉不断地扩大。我主观地认为,这里就是英雄的汉朝将士浴血的地方,可是英雄已逝,美人也随之归去。这里是浪漫的盛唐诗人出没的地方,可是夜光杯犹在,胡姬也随诗人远去。
我心中感到无边的茫然,霍去病、卫青、班超父子、李白、王昌龄,他们的足迹离此西去更有千万里之遥,而我只能站在玉门关的废墟上,远眺他们的足迹,不能更西一步。没有了汉唐的金戈铁马,没有了月高风舞马鸣的长夜,没有了葡萄美酒醉卧沙场的豪气,没有了落日孤烟声声的驼铃响。只有千年的风沙依旧,千年的明月依旧。
木然地看着玉门关,看着落日下苍凉的大漠,我就此向千年的大漠致敬,轻轻地吟着“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泪悄悄地滑落,跌在沙砾上,化成一缕白气,消失了。千年的岁月,也只不过在泪落消融之间。
四、雅丹魔鬼城
来雅丹的游客很少,只有我们一帮疯癫的狂客。我们需要这强烈的雅丹刺激,我们需要在错落的雅丹城里漂泊,我们需要梦幻般的雅丹梦。万千的雅丹造型,诉说着沧海桑田变化的神奇。无边的雅丹汹涌而来,万壑千峰排列成古堡,组合成舰队,梦境般地冲击着猝不及防的心灵。
阳光直射,风沙劲吹,万壑低吟。远古的梦在茫茫的戈壁上延续,凝集魔幻般的美。斜阳一寸一寸地落下,雅丹渐渐渲染成悠远的金黄,醉在千年一色的戈壁之上,沉沉睡去。天空依旧彩蓝色,云依旧飘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空气中没有一点水分,雅丹城欲燃……
雅丹的尽头,就是那神秘的罗布泊,那里有无故迷失的楼兰城。置身于庞大的雅丹城中,打量着千百年伫立城堡,楼兰城在时光隧道中清晰起来。大漠孤烟的尽头,是一幅沙漠的海市蜃楼。一座千年孤城,座落于黄沙之上。碧空下,一片绿洲,一片沙丘,一潭碧泉,一个城堡,一位勇士,一袭丽人。惊醒,却寻不到一丝人烟,错落有致的城堡,只是雅丹的假象。风从雅丹的条条大路中吹出,沙从无觅处袭来,梦在绝美中跌落。
五、纯净月牙泉
清晨,走进鸣沙山,随人流骑上骆驼,穿行在沙漠中,长长的驼队也真像一回事。走近鸣沙山,沙丘有棱有角,像骨感明晰的模特儿,曲线毕露。风一阵急似一阵,卷起的黄沙似波一般往高处流去,像丝绸似地蠕动,细细的沙儿如烟,漫天飞舞。
翻过沙丘,一汪形似月牙的泉水,摄入眼帘,水面平静,水草萋萋。只是铁栏围住,无法接近。沙漠与清泉共存,月牙与风沙共碎,凝固在不变的水墨里。温凉的泉水从沙底涌出,光洁如玉似冰,重重叠叠的影像被一寸一寸地洗出。戈壁大漠也有湿润、青翠的水气,沙洗的泉水更加晶莹,更加清澈甘冽。真想大口大口地掬起泉水,来清润自己的五脏六腑,将自己的心轻轻涤清。
沙丘逶迤,黄沙飞溢,戈壁茫茫,阻挡不住驼铃声声。泉水,带给驼队是生机,还是绝望?沙漠中泉水与跋涉者的关系,是生理的,还是精神的?在敦煌莫高窟斑驳的石壁上,风荡漾大漠的色彩,飞天像是从月牙泉里飞出来的精灵,“素手把英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那是李白的感悟。我立在月牙泉前,仿佛看到纯净的水气,化为飞天,化为风,吹落尘沙,洒落漫天花雨。我闭上眼睛,心中充满香花曼雨的欢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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