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一个城市，走走未知的街道，看看陌生的路人，想想遥远的明天，做迷蒙的梦。这很重要，因为这是我要的。工作，只是为了温饱。

一．城市里的烟蒂

这是一个小城，很小，所以你都不用怕迷路。我是深夜到的这儿，没看着城市的奢华，却让我对着一路的昏黄，去感叹这地狱式的灯火……顿时万念俱焚。“焚了好，”我那时就想，“就作一具行尸！”

灯罩上有灰，电视只提供“雪花”，遥控器没电池，天花板很“花”，被子有发霉的面包味，门……还好，有铁栓。就冲这“还好”，我住进去了。下去付钱时，我知道这家旅馆叫“旅客之家”。

睡觉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当你睡不着的时候。我睡不着，并不能说明我是那笨小孩，我只是对新的开始有了一个新的期待。当我使劲地在想“接下来……”而接不下去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老板，开开门！”女人的声音。

“谁啊？”我问。没人应。

……

“老板，开开门！”同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睡了！”我当然没睡，其实当时我就一个念头：不能便宜你。

第二天，我就作了一酒店服务员。因为这里满大街都是招服务员的公告，更重要的是能包吃包住。然而，我是有着远大抱负的，我只是想，人不能一味追求上进，也要偶尔拿着光阴腐败一下的，不然你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年龄呢？我还要学会抽烟，因为我也要让别人尝尝抽二手烟的味道。

从来大家都习惯在意自己的一切，哪怕唾沫，哪怕烟蒂。当我行走在风里，手夹烟蒂而无从下手时，我就会特别关注此时的街道，直到确认我手里的烟蒂只是地上多一个不多的生力军后，才让它大摇大摆地入伙。

可是，思绪在风里打结了，我茫然的觉得我就是那烟蒂，连同那女人，那旅店，连同这建筑，这街道，连同头顶的灰蒙蒙的天空，连同这座小城。是谁落下的这小城？是谁落下的他们？是谁落下的我？

在第二个烟蒂的回忆里，我醺红了双眼。

二．紫薇路，一人一半

你不值得我一见钟情，所以我是很久以后才发现的你。但我也不值得哪个女孩子一见倾心，所以你也是很久以后才叫了我的名字。我们都只在自己的圈里生活，圈外的世界，便成了那无氧的太空，多不得半刻停留。只是我的圈小，你的圈大。

“陈斌，我想和你坐一起。你数学好，我英语还行，我们俩正好互补，怎样？要是不行，我就只好找别人了。”

我愣了一下。

“没听清楚啊，我说话比较快，人也比较直，不喜欢拖泥带水。我是问你，我可不可以和你坐一起，相互学习。”

“我没意见，你看着办好了。”面对异性，我向来都没意见，总觉得拒绝会有损男子气慨。于是，我记下了，你叫叶清，说话较快，性格率直而不现于颜表，声音温婉甜美，容貌端庄，衣着清丽，眼神总透着一股子灵气。

在这里，我是个笨小孩，有着十八九岁的寂寞和无奈，惟一开怀的便是跳跃着的思维。由你我二人的学习并未互补得到，你只是想接近我；由我们无所拘束的谈天说地得到，你我有共同话题；由此可见，你对我有好感的结论成立。就这样，我的心之所想，我的目光所驻，和着我的笑容，一并融进了你的影子里。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结论里的结论是：我成了中国枪版少年维特。

我有着成年人的老气和稳重，却把青年一代应有的激情和冲动，压缩在骨子里。我总是这样清楚的记得，你回家的车在西站，我在东站。所以我总会在校门口的紫薇路上装作无意地等你，只和你打声招呼，然后我东你西。

那时我就在想：紫薇路，你一半，我一半，你我都是彼此的另一半。十九岁，很天真！

三．你是我的路人

是的，你的一个眼神，成了我心中一辈子的小鹿，能让我跳了一辈子。可是我的眼神呢，成了谁的小鹿？也许还在紫薇路上吧。

我有你的电话号码，你的e—mail，你的qq号，你的住址，唯独没有你的音讯。但我知道我宁愿没有。你知道“没有”的空间有多大吗？我说它能穿越时空，让你与我零距离。

所以在我心里，你总是孤身一人；在我梦里，你总是独自从天而降；在我行走的路上，总有你期待的目光，在某个不远的角落。可是，当我抑制不住而仰天长叹时，我又会祝福你……和他，然后默默地加一句：“假如你有的话”。

我知道你没有，永远没有。

要我放弃吗，像每天碰到的路人一样，理所当然的放弃。我就行走在路上，在这个小城的某条路上。此刻，我放弃了行走，因为某个经我的目光过滤后还留在我的视网膜里的路人。我不记得走了，只知道跟。一样的头发，一样的衣着，一样的身材，连影子也是一样的。

在事实面前，我不相信缘分，在疑惑面前，我却相信巧合。所以一个不小心，我就失声了：

“叶清！”

可是立时我又觉出自己失言了，有个意识告诉我：那不可能。

尽管如此，我却像吸食鸦片般过瘾。这一声，憋了三年了，就在胸口！

“嗯？”她用眼睛表示疑惑，我用沉默作了歉意的回答。然后她笑了，很客气的笑了。而我，就呆站着目送她消失在某个拐角深处。

“一个路人，你也是。”自语着，由于声音太低，弄得喉咙痒痒儿，就干笑了两声。

四．明天，何去何从

石海说，明天同学聚会，我非去不可，没有理由。说实话，非去不可的理由，我自己有。从通话结束始，我就寻思着在见到她时，我该用什么表情，说什么话；是不羁的谈笑，还是沉稳的应答；是摆酷，还是装傻；是当演员，还是作观众；是一展锋芒，还是不动声色。也许你也信，这就叫折磨。要答案没有，要命就只半条。

请假，坐夜车回家，然后就稀里糊涂的彻夜等待明天。我说自己真是无药可救，因为家里真的是没有配备安眠药。直到第二天下午，我还活生生地醒着，并适时出现在明日大酒店三楼。

站在门口，本是想给众人一个惊喜，却给了自己一身的汗毛。昔日的同窗，该圆的都圆了，该来的也都来了。我下意识的瞄了一眼自己的身子骨――不该来的还傻站在门口。

“呵！才子来了。”看着十几双油乎乎的眼睛刷的袭来，让我犹如置身油锅，我当时恨透了狗日的吕文德，想榨排骨也用不着这么急啊。我是想一个箭步钻到桌底下去的，为了余光里微笑着的叶清，可是偏偏早有十几双肥腿在那里候着了，任是找不到空隙。

所以我只能乐呵呵的，任石海把我拖到他旁边。他们一个个都兴致盎然的问我的近况,

大方地给我提供诱人的就业岗位，然后奉上可人的名片。我知道在这里有个弱者是多么的不容易。我是块宝。

既如此，我剩下的就只是频频地点头，还有就是重复“好久不见”的话。和她，我的嘴得排队，一边候着。幸好眼睛不要互动也能看。

男人喝多了就爱吼几声，所以出了酒店，酒劲一提，就把旁边一卡拉ok厅给包了。唱歌我不在行，尽管我还清醒得跟夜猫子似的，嗓子里可飘不出一个音来。其他人倒是唱得有板有眼的，特别是清，我能和她的歌声一起沉浮，而那些个“鬼”就直接听到被窝里去了，还是伴着呼噜声去的。

“……感觉爱存在的地方，一直就在我身旁……你的视线是谅解……”我陶醉其中，甚至用心去听，去感受，甚至相信这是为我而唱，但这么好的思绪却给某人给掐断了。

“别自欺欺人了，骗谁呢？跟自己叫个什么劲啊，何必呢？人家不喜欢你。”是石海，他憋着一股子酒气，俩眼深深地盯着我看。

“说什么呢，你？醉了吧？”我笑笑说，神情很不自然，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

“她，叶清，人家有喜欢的人，可不是你，醒醒吧。”石海看着我摇摇食指说，“知道她为什么到现在还单身吗？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来这儿吗？知道为什么高三是她要和你坐一块儿吗？知道她为什么要往西站走吗？知道她家在哪吗？我知道，我经常和她一起走到西站，所以在路上，我和她可是无话不谈。唯一不谈他心上人的名字。”

我默然无语，是叫这首叫“逆光”的歌给压住了声带。只有耳朵，分外好使，即使他压低了声音，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回家要从东站乘车，她宁愿绕大弯是为了多看心上人几眼。她和我坐一块儿是为了能让自己上课时看不到自己的心上人，毕竟是高三，要考大学。她今天来这儿是为了能看到她的心上人。她之所以还单身，是为她的心上人。石海还说，我喜欢叶清的事大伙儿都知道，是我自己在梦里说漏了嘴，就我自己当它是永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细细回味着石海嘴里吐出的每一句，突然觉得困了，好困好困。不管身在何方，我都要好好睡一觉。

不睡，接下来我能干嘛？

五．梦

有一天，我回到了小城，那里没有我的酒店服务员工作。正当我怀疑是否来过这里时，我看到了“旅客之家”，就不顾一切的住进去了。被子里发霉的面包味没能诱导我的胃发出声响，却不知为何能引来敲门声。

“老板，开开门！”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有准备，也了解。我知道外面是什么。可我只是想看个究竟。我开门了……

第二天，退房结帐的时候，我从随身包里捡出一张旧纸，上面还写了东西：

青青芳草地

梦醒时的你

带着花一般的醉意

蝶飞舞起

风吹起的回忆

芳香扑鼻

我将它扭作一团，随手扔进风里，“我写的，有谁知道？”。

上车时，我对自己说：“这地方，没来过。”

有谁知道，当连梦也结束的时候，我和她碰面了，在路上。

“陈斌，巧啊！”

“恩，真巧。你这是干嘛去啊？”

“刚叫了玲玲，等我去逛街。”

“那你忙吧，别叫她等急了。”

“那我先走了啊，再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突然跑上去。

“叶清，石海要结婚了，你去吗？和他高三的女友，若静。”

“我就不去了。”

看着她，就一瞬，我明白了，那首“逆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