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大的城市,况已呆这么长时间,一切都这样熟悉,可转眼间一切都乱套了:月芽怎么西边升了?那栋大楼咋搬到马路对面了?熟悉的公共汽车怎么找不到了?自己干了什么?现在要到哪里去?家在哪个方向?
微微的有些急迫,微微的感到无助,微微的劝着自己,不就是散步吗,本来就没有目标,本来就没有时间限制。于是,放慢脚步,放散目光,放松心情,像一个真正的旅人。看一路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流。低头匆忙赶路的,眼里只有路,目光执着而呆。手持电话的,耳朵像拇指一样忙,他们的世界大概已完全浓缩于这小小手机上了。一脸官司的,大概全世界都欠了他钱,急着要去和谁拼命。一条身形颇大的狗,一路嗅着,似乎是那样欢快和自由,临近才看清一条粗大的铁链,和两双小心而警惕的眼睛,那是主人和狗的。一个坐在妈妈身后车框的孩子,保持着对这陌生世界的好奇,东张西望的看着什么,不知道在他稚嫩的目光,是否记住了世界上还有一种像人的眼睛这样一种不好琢磨的东西。……所有这些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短暂的目光交汇也只是流过了一道冷漠的暗流。
抬起头来,月还在那里挂着,却没有一颗星星。是高楼挡住了,还是云层遮蔽了?使劲寻找记忆里的牵牛织女和北斗七星,得到的却是霓虹和街灯印在虹膜上的影子。忽然觉得自己好傻,在这个匆忙的年代,还有人真的要在繁华的城市街头去仰望天空吗?
低下头去,夜灯下的四周一片嘈杂的沉寂。汽车还在轰鸣,工地一样热火,却都好似默片一样静悄悄的。连一群围观车祸的人群也像鬼影一样,一点也没有白天的喧哗。在路边大树和路灯的阴影下,看得见自己的模模糊糊的影子,似乎感到自己和别人,这里和世界到处都是鬼影幢幢,以至于背后飘起阵阵寒意。
也许这才是人类的本色,也许人类只有在这夜色掩护下才能放下面具做一回真正的自己。不知道在别人的眼里,此时此刻的你是否也是一具飘忽的影子?
奔走了一天,如今太阳落山了,光明褪去了,你我都可解下面罩,脱去鞋子,松开满身的铠甲,抛掉满脑的烦乱,放松一下这个活动的躯体,悄悄的问一声,这一天过的怎样,为何匆匆,为何追赶,为什么痛苦,有什么欢乐,得与失如何衡量,在路上留下了什么,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这些问题太复杂,就如同这坚硬的柏油路,谁还能分辨自己留下的足迹呢?米兰·昆得拉说“生活在别处”。你把自己丢了,不就是生活在别处了么?可你总得回到原来的地方,你摆脱了现在,摆脱了现实,摆脱了自己吗?一切依旧。
又走了三个街口,还是一片迷茫。忘记了这里以前的样子,忘记了自己是否来过。清楚的知道自己把路丢失了,可似乎并不害怕,因为你还可以问警察,可以打电话,只要记住家的名字总能找到。可又觉得有些害怕,如果不小心把自己迷失了呢?就算你记得来时的路,还能找到丢了的自己吗?
忽然觉得累了。迷迷糊糊,无一名状的累。也许这城市本来就像圣人说的如东去流水一直变化着,或者如禅曰风吹草动分不清风动旗动还是心动!于是很下心来问一个门卫保安,原来那个熟悉的站牌就在不远的前方。
车上飘着一首不怎么熟悉的旋律,那缠绵的音调倒是如此贴贴:
在这个城市喧闹的接头,我突然不知该往哪里走,茫然的心情就象个孩子,牵不到母亲熟悉的手,在这个人潮汹涌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有一些从未有过的感受,紧紧环绕在我的四周,我迷路了,迷失在这个钢铁丛林,霓虹刺痛我的眼眸,感觉不到一点温柔。我迷路了,我的心有谁愿意收留,身边的人来去不休,只有寂寞才是我的朋友。
“咣铛”一声,一头撞在门上,被撞的却不是汽车而是自家的厕所。妻拉开灯,摸了一下脑门,似乎问了句什么却没听清楚。倒是翻身躺下时另外一句话明明白白的记住了:“半夜折腾什么,都是吃饱了撑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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