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村长王民树急着整理些资料和文件，准备写份报告给镇里向老百姓拨些修公路的款子，一直忙到八九点才回家。

从村委会到家有一段路程，路途中要经过一条两旁种满高梁的小径。小径两旁的高梁已经快要成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蟋蟀在蒙胧的月光下浅呤低唱。今年又是一个好收成，民树感受着农乡的气息，一边想着一定要想办法弄到那笔款子，让农民的生活过得更好。

走到小径中央，比人高的高梁挡住了本就有些蒙胧的月光，幸好路径很熟，不然真的分不清方向。

突然，从右边的高梁地里钻出一个黑影，撞在了民树的身上。民树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贼，刚想大叫，他就感受到一双柔软的手牵起了他的手，硬拉着他往高梁地里跑去。他心里很清醒，这不是遇到了鬼，因为这双手很软，很热，很小，是一双女人的手，而且这个女人的身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民树被这个女人拉到了高梁深处，他刚想发问，女人却像蛇一样缠在了他的身上。女人头上裹着头巾，在黑暗的高梁地里，民树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女人身上的气息，越发浓重，民树感觉到晕眩，他努力想要推开她，却触及到她坚挺的ru*房，还有那样滚热的身体，那样滑嫩的皮肤，民树的心快要跳出来，他无力抗拒，也许是传说中的狐狸精吧！他们倒在了高梁地里，只剩下喘息和呻吟，混合着蟋蟀低呤，凑响着一首美妙的交响曲。身边，压倒一片高梁……

民树的头脑慢慢清醒，女人却早已经穿好衣服跑出了高梁地，消失在黑夜里。

是梦还是真的遇上了狐狸精？民树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很痛！民树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裤，他努力摸索着想要把衣服上的草沫摘干净，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好一会儿，才忐忑不安地回到家里。

妻子秀萍一直在等他，丈夫这么辛苦为了百姓，做妻子的自然要多关心他些。秀萍帮他打来一盆水，心疼地说：“看你忙的，先洗洗吧，我去帮你把饭热热。”

秀萍是个贤慧的妻子，他们已经结婚十年了，儿子也已经八岁了。民树看着妻子体贴细心的样子，感觉很内疚。

秀萍把饭菜盛上，就坐在民树身边看着他吃。她发现民树后背衣服上有泥，头上还有一根青草，就问：“你是不是摔跤了，身上怎么有泥啊？”边说边轻轻地摘下那片青草。民树愣了一下，忙说：“是啊，晚上又看不见，被石头拌了一下，就摔了一跤。”秀萍说：“都怪我不好，应该拿电筒去接你的。”民树的心一颤，那种愧疚感更重。

躲在床上，民树怎么也睡不着，今晚的一幕老在脑子里翻映，这个女人是谁呢？凭感觉，她很年轻，那么她是谁呢？是李家的媳妇？李家的媳妇听说很放荡，可是不像，这个女人没有那么胖；那么是刘家的媳妇？也不像，刘家的媳妇似乎没这么高；那么是谁呢？村里的女人也就这么多，一个个在脑海里翻找，好像都不像。难道是朱军的媳妇，那个叫如月的女人？高矮胖瘦好像是差不多，可是也不可能啊，他们结婚才一年多，而且两人恩爱有加是出了名的，只是听说如月好像身体有病，所以一直还没怀小孩，她婆婆请了很多土医生给她开了很多药，几乎每天都在喝。可是这也不影响他们夫妻的感情啊，朱军对她可是百般宠爱。再说如月平时是个极腼腆的女人，跟人家开一句玩笑都会脸红的，民树想绝对不会是她。而村里其他的没出嫁的姑娘更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么她到底是谁呢？

直到外面鸡啼两遍了，民树才勉强睡着一会儿。

二

自从发生了这件事，民树的心里就多了个疙瘩，整天心神不宁。每天都揣测着这个女人会是谁？她有什么目的？如果是有人故意要陷害自己也不像，因为他从当村长那天开始就一直为民，从没得罪过任何人，老百姓都把他捧得像菩萨。

可是，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他刚三十而立，人说“三十岁的男人一枝花”，他是不减年轻俊俏的模样，也有几份成熟稳重的风度，再加上能说会写，是公认的才子，但谁不知他王民树是有家有子的人啊。再说平时也没有什么女人向他表示过爱慕啊什么的，他的正直和与妻子的恩爱可是远近皆知的。

他每天都留意着村里女人的神态，想看看有谁遇到自己会有些不自然或是不一样，可是一无所获，几乎每个人还跟原来一样，见到他大方地叫一声“王村长”。

莫非，真的是狐狸精？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狐狸精与白面书生的故事。有几个晚上，他又故意晚点经过那条小径，不过都记得带了手电，却再也没有出现那个神秘的女人。

一个多月过去了，一切平静，民树悬着的一颗心也慢慢放下，看来没有人想有什么意图，或许真的只是遇到了狐狸精吧！只是每个夜晚，当窗外的月光映照在床头，当他抱着妻子亲热的时候，那一幕就会浮现在眼前，那样醉人的香味，那样坚实的乳，那样玲珑有致的滚烫的身材，还有那混合着蟋蟀低呤的喘息。每一次想起，都激动不已，也许只是狐狸精想要给他平静的生活一次美丽的插曲吧！他这样想。

镇里拨下了修公路的款，村里的人敲锣打鼓。老百姓都说，这个年轻的村长，真是村民的福。为了庆祝，村里晚上特意在村委会会堂放两场电影。一来民树要告知大家喜讯，二来提高农民的积极性，给大家打气，为了把村庄建设得更好。虽然现在社会经济发达，可是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也就几家有几台黑白电视，而且也就收两三个台，还是电影吸引人，全村老少男男女女全部都去看电影了，整个村庄一片沉寂。

电影放到一小半，民树感觉很累，要打瞌睡。他让秀萍跟儿子继续看，自己想先回家休息。这些天为了村里的事跑来跑去，很辛苦。

今晚的月亮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很蒙胧，道路不是很清楚，手电留给了妻子跟儿子，他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的情形。走着走着，就感觉后面好像有人，回头看看也看不清什么，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他想是不是自己太过敏了。继续往前走，可是后面真的有脚步声，当他停下了，那个脚步声也停了下来，当他再走，那个脚步声又跟来，真的有鬼？他停下来咳了两声，壮了下胆，再说了，“只要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上门”，就算真有鬼，也没什么好怕的。他继续往前走，加快了脚步，后面的脚步声也紧跟而上。他小跑了几步，当他走到那片高梁地时，迅速地钻进高梁林里，他要搞清楚那个跟着自己的到底是鬼还是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民树感觉自己的心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终于，他看见了一个黑影，当黑影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啊！”一声女人的尖叫，显然她受到了惊吓，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用力挣开他的手就往回跑。他迅速追上她，“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跟着我？”女人没有回话，而是反过来又把他拉进了高梁深处。民树一直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可是，他的脑子已经一片混乱，还想问些什么，女人诱人的香味又钻进了他的鼻孔，她的身体像水蛇一样再一次纠缠住他，他无法抗拒，炙热的两个身体倒在了高梁深处，她还是蒙着头，高粱深处根本看不清她的脸。“你到底是谁？告诉我。”民树用仅存的一点理智悄声地问。女人用唇封住了他的嘴，没有声音，只留下她芬芳的气息……

夜还是那样静，高梁叶子在轻风里发出沙沙的声音，远近的蟋蟀继续着浅呤低鸣，只有民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三

日子还是那样过着，民树为了村里的事跑来跑去，只是他的心里却总是像装着一块石头，尤其是面对温柔而娴熟的妻子，他的心里充满了愧疚。

一晃秋天到了，高梁熟了，那片郁郁郁葱葱的高梁已经被主人收割。那个神秘的女人再也没有出现，民树的心也渐趋平静，心中的石头渐渐落地。他想：不管她是人还是狐狸精，只要她不再来就好。

朱军的媳妇如月生小孩了，听说生了个儿子，全村的妇女去看她。农村里有个习惯说男人是不能去看坐月子的女人的。这天，秀萍带着鸡蛋和红包，去看了如月。回来后就一直夸如月的孩子，说真是长得俊啊，白白胖胖的，说那么小鼻梁就看上去那么挺拔，说那个眼睛啊，闪亮闪亮的。民树一直听着秀萍说，他说：“现在的小孩子哪个长得不漂亮啊？一个比一个俊呢！”秀萍说：“是啊，不过如月的儿子长得可不是一般的俊，你要见了肯定也会有同感的，简直跟我们儿子小时候的模样差不多。”

民树的心咯噔了一下，可是不可能啊？如月绝对不是那种女人，再说了，她从怀了孩子，朱军就对她更加心疼，什么事也不让她做，地里的家里的活朱军一个人全包了，两人恩爱得呀，简直可以用如胶似漆来形容。可是，那个夜，那个神秘的女人，那片浓郁的高梁，又浮现在民树的眼前。

一时间，如月生了个漂亮儿子的消息传遍了全村，都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她不是没有生育吗，是不是她婆婆每天拜菩萨把观音娘娘感动了，有人说这小孩怎么长得就不像朱军呢，朱军皮肤这么黑，那眉啊鼻啊一点不像啊，都说这小孩比朱军可漂亮百倍呢！

听着这些流言蜚语，民树感觉心里慌慌的，仔细想想，跟那天夜里的时间到如月生孩子，好像是相差不远，而且那个人的身材确实跟如月差不多，只是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是她，那她又有什么意图呢？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不管是朱军还是如月看见他，都像往常一样没什么异样，而且如月绝对不是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民树想是不是自己做贼心虚，太敏感了。

听说如月的小孩从床上掉了下来，摔破了头，流了很多血，已经奄奄一息。平时他们一家人都对孩子不离左右，可这天孩子放在床上睡着了，如月就去做些家务。孩子醒来后就自己在床上乱爬，打了个滚，就滚下了床。正忙碌着的如月听见孩子的哭声，跑到房里看见孩子的头上出血了，怎么止也止不住，忙着把地里的丈夫跟婆婆叫回来，一家人慌了神，等把孩子送到医院里，孩子已经呼吸微弱。

医生说要立刻给孩子输血，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可是医院没有了这种血，医生说要抽亲属的血。朱军去验血，他说他是孩子的爸爸应该没问题，可是经过化验，医生说他跟孩子的血液不匹配，说他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当时朱军就感觉五雷轰顶，眼前发黑。每个见过他孩子的人都说这小孩比他漂亮百倍，现在想来，居然发现小孩的五官没有一处长得像自己。他的心揪痛了起来，他很爱如月，如月也一直很爱他，不可能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如月只是哭，面对朱军的质问，她不发一言，躺在病床上的孩子让她焦急，而朱军的疑虑也让她痛苦万分，她只是不停的流泪，求医生救救自己的孩子，可医生说非要孩子的亲父亲才能给他输血。

朱军冷静下来，问如月谁是孩子的父亲，如月咬着嘴唇，怎么也不吭声，朱军说难道你要看着孩子死掉吗？如月跪在朱军的面前，说对不起他，求他原谅，但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

朱军问这是为什么？朱军说他从没怀疑过她，他问如月：“是我对你不好吗？是你心里喜欢着别人吗？”如月拼命的摇头，她说她只是想要个孩子。她说她去医院检查过，她根本没病，可是不管朱军怎么努力，她就是没怀孩子，她说她要朱军也去看看，可朱军妈说她的儿子不可能有问题，祖辈都没这个遗传，非要说是她的问题，还每天要她喝着补药。

朱军到现在总算明白了，是自已没有生育，如月是借了别人的种，可是那个人是谁？他虽然很恨如月，也恨自己，但他必须救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他也明白如月这样做并不是不爱他，而只是为了想要一个孩子，一个他们共同的孩子。可是他却给不起她。

医生催促着找到孩子的父亲，说再拖下去孩子真的没命了，可如月死活都不肯说出这个人。善良的朱军对如月说：“我不怪你，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我们要把他救活，我知道你这样做不完全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我，让我们共同承担。我会一直把他当成我的亲生儿子的。”当如月说出这个孩子父亲的名字时，朱军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着孩子的模样，孩子的眼睛，那鼻梁，那嘴唇，真的是那个人的影子。他狂吼了一声，如月跪在那儿，她求他：“都怪我，不能怪他，是我勾引了他，他并不知道我是谁，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

朱军不能怪她，他甚至感激她，觉得对不起她，他说他不在乎这个孩子是谁的，他说只要是如月生的孩子就是他的，他会视如已出。现在最关键的找那个人来救孩子。他让如月陪着孩子，他去找他，他说他会告诉那个人是他们夫妻商量好的，借那个人生子。

四

当民树听见朱军所说的话，愣住了，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朱军没有生育，居然跟妻子商量好来借他的种。

朱军说求他快去救救孩子，他说他不怪民树，也不怪如月，都怪他自己不好。他还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脸，民树一手拉着他，说：“该打的人是我，我简直是个畜牲，我不配做一村之长。”朱军说这不怪他，真的不怪他，只怪自己不是个男人。

民树赶到医院，给小孩子输了血，如月羞愧难当，不敢看民树一眼，民树也是感觉既羞耻又内疚，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小孩得救了，可是民树勾引了朱军的老婆的事传得满村风雨，人们都说没想到一向正直的村长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说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如月居然红杏出墙，居然偷汗子，说朱军真不像个男人，老婆居然给他带了绿帽子。

民树在村民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面对自己的妻子哀怨的眼神，他无从解释。他把自己锁在房里，无脸面对一直信任他尊敬他的百姓。

那天，朱军说去山上放牛，顺便割些草回来。晚上，牛回来了，朱军却没有回来。如月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等到月上山头，还是没有朱军的影子。她站在院门外，对着大山喊：“朱军，朱军”，只有大山空旷的回音，远处传来乌鸦凄惨的叫声。

村民们点着火把在山头找到了朱军的尸体，他用皮带把自己吊死在树上，如月赶到时抱着他早已冰冷的身体叫了一声“朱军”就晕了过去，朱军的母亲也疯了。

如月喝了农药，被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吐出了黑的血。她说她死了也要跟朱军死在一起，她说她对不起婆婆对不起朱家人。

民树来了，他跪在所有的村民面前，他跪在朱军疯了的母亲面前，他流着忏悔的泪，他说他要辞去村长的职务，他根本不配当村长。秀萍也陪跪在他的身边，她的手里抱着民树和如月的儿子，她当着所有村民的面起誓：她一定会善待孩子，一定会善待朱军的母亲，她要替民树赎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