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歌还在唱着。
-------题记
一
学校的东边大约两里地的地方是三个比邻的藕池,在夏天是学生们的好去处。中午,天气燥热,男学生三五成群的约着到里面洗澡,把衣服胡乱的一脱,纵身跃到水里,别说多么畅快。
初夏时,荷叶尚小,一片小小的圆圆的绿贴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起起伏伏,偶尔有水珠顽皮的跑在叶子上,晶莹剔透的逛几个来回,又不小心掉到水里。待到荷叶长出水面,荷花也姗姗而来了,有的包裹着,如青涩的少女,有的稍微绽开,一半微微泛红,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涩着,有的完全绽放了,里面隐隐有了莲蓬的雏形,但也距离败落不远了。临近秋天的时候,蹲下身来洗洗手,水从人的手臂上滑过,有一种入心入肺的凉意。池塘里寂静了不少,荷叶多半枯黄,偶尔发现已经死去但凝固在荷叶上的蜻蜓,挑着荷叶的茎全然发黑,有的被风折断,硕大的荷叶栽在水里。莲蓬却从荷叶群众挺立出来,籽粒饱满的凸着,也有晚开的荷花,在秋水里顾影自怜,衬托出一池的寂寞。离学校最近的一处池塘,边上有一个泵站,泵站的西边是看泵的人家,三间砖瓦房,前边是用树枝栅栏圈出的一个小院,园子里种着丝瓜、扁豆、茄子之类的蔬菜,蜜蜂、蝴蝶、马蜂在盛夏里忙碌着飞,很有田园的味道。主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女孩子,不知什么缘故,不见有女主人。
我们镇上就这一所中学,说是中学,其实只有初中。学校四周都是农管所的下属单位,据说前身是“五七”劳改农场,仅果园就有四五处,学校的北面有一条横贯东西的河,河上有一座石头桥。听老人们说,在农开院下属单位上班的,多是文革期间的“劳改”或是“劳改”的后裔,有政治犯,也有盗窃犯。当年的劳改犯许多被流放到这里改造,主要是在我们村子北边的一个砖窑厂出苦力,很多人死在这里,我小的时候在村子东边玩耍的时候,还能发现在一些坑里堆积的白骨,以及搪瓷缸子、铝汤匙,偶尔也有烟袋锅子。据说,那时劳改犯死的时候,就用手推车推到野外的洼地里抛尸荒野,甚至有的人还没有死,就被扔到车子上,车子一边走,那人还在车子上喊“我没有死呀!”后来,改革开放,存活下来的劳改和后裔,全部成了农管所下属的工人。有一个真实的故事是这样的,我们邻村一个人到野地里割草,忽然碰到了年轻时的伙伴,他因为盗窃到了五七劳改农场,但现在人家成了农管所下属单位工人,领国家工资,日子富裕多了,这个人感慨地对他说,当初我还不如和你去盗窃呢!
行笔至此,似乎与文章的题目没有多大关系。我只是简要交代一下当时的社会背景。
二
她属于那种不善言语的女孩子,样子娇小玲珑,收拾得干干净净,遇见了男生总侧着身子,脸也低着,从不主动和你说话,如果你和她说话,她必然是脸色一红,简短的应一句。农村的孩子,当然也包括女孩子,生活条件差的缘故,大都灰头灰脸的,土得掉渣,所以她的出现,犹如万山丛中一点红,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自然而然成为男生们倾慕的对象和女生羡慕的焦点。正因为她的内向,更增添了一些神秘的色彩。
这个女生就是那个泵站管理人的女儿,她有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叫做莲。莲小学是在农管所的学校上的,大概是路途的原因,初中转学到了我们学校。她学习一般,我发现一个规律,凡是相貌姣好的女生大都学习不是很好。但她的歌还是唱的不错。在晚自习课上,她有时自己哼着歌走了神,歌声在教室里兀自婉转着,吸引了许多男生,那些男生中当然包括我。歌声从美女的嘴里出来和从其他唱得效果也截然效果不同。
“凄雨冷风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
她唱的歌多数是那种哀婉的曲调,让人感觉她心里仿佛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忧伤。每每到此,我都停下手里的功课,沉浸在她的歌声里,和她一起走在校外的田野中,思绪很快到了她家附近的池塘,从初夏的小荷才露尖尖角,到盛夏的荷叶田田,到秋天枯荷满池,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起奔跑着,跳跃着,大地空旷,天空湛蓝,无际的遥远。
放学的时候,我经常早早的跑到学校北边小桥上,在这里等候莲的到来,因为这里是她的必经之路。放学的时候,人比较多,三五成群,说说笑笑,但她更显得孤单,一个人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中走着,似乎她不是走在人群当中,人群与他无关,冬天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夏天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格外的醒目和与众不同。当他终于从我身边经过,一种淡淡的雪花膏味道飘过,我沉浸在这种味道里细细体味着,看着她在我的视野里消失在池塘边的房子里。有时候,赶上放学时人少,我和她在桥上相遇,我会做出偶然相遇的样子,搭讪上一句:怎么走的这么晚?她抬起头,脸上飘过一阵红,冲我点点头,偶尔也会说上一句:你还不回家呀。于是,我目送着她走远,自己也满心欢喜地回家了。
那时候年龄小,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懵懵懂懂。我对于她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每天见到她,就非常高兴,心里有一股力量在激荡着。当他有时请假,一天或几天见不上她,心里就会空落落的。
初二暑假时候,家里没有农活的时候,我就约上本村的同学到那个池塘去玩,期望能在那里遇见她。我的伙伴强知道我的心思,他的胆子也比我大,一次,他站在她家的栅栏外面高声喊莲的名字,一会儿,她父亲阴沉着脸从屋子里出来站在院内,冲我们喊:你们在那里喊什么!我和强撒开脚丫子就跑了。以后,即使再到池塘边去玩,总是距离那个屋子远远的,生怕被她父亲看见。
三
初三的时候,学习到了冲刺阶段,空气里都透着紧张和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各门功课的老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那么多练习题和模拟试卷,我们整天都在题海里跋涉。本来学校离我们村子近,在初一、初二年级都是不住校的,但临近毕业,我们为了有充足的时间学习,也搬到学校里来住了。毕业前两个月学校里举行中专班预选,预选上的学生可以报考中专。全校预选名额22名,我考了第一,理所当然地上了中专班。虽然很高兴,但是遗憾的是,不能和莲在一个班级了。每当晚自习课间,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站在原来教室的窗外偷偷的看她。有一次晚自习结束,我在她的教室外面,她径直向我走过来,我的心怦怦跳得厉害,想逃离,但是腿不听自己的使唤。
“今晚上,你能送我回家吗?”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爸爸今天晚上不能来接我了,我自己好害怕!”
我使劲点点头。
夏天的夜空挂满了星星,月亮弯弯眉毛一样大小,道路两边的垂柳在微风中荡漾,河里的蛙鸣不断,能看到远处城市里一片灯光。
“其实,你学习那么好,应该考高中的,你肯定将来考大学没有问题!”
“我没有办法,家庭条件不允许,先考上中专,有个铁饭碗再说吧!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家里支持我考中专。”
“考中专对你来说可惜了。我很羡慕你,你总是学习那么好。我连考高中都没有希望。”
“你可以考技校的,你们非农业户口将来工作不用犯愁。再说,你的家庭条件也比我好!”
“有什么好的?”她抬头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泪光闪动。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不是你的事情!”
她原来是个孤儿,被现在的父亲收养了。父亲孤苦一人,她也是举目无亲,父亲和她之间没有什么语言,在学校里也没有一个朋友,自己感觉异常孤单。她说着肩膀抖动起来,我爱怜的揽过她的肩膀,我无法理解原来在我心中的圣地,那个池塘边的屋子里盛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孤苦,我也无法体会她到底承受着多少痛苦,但我的心确实跟着她的哭泣疼痛了,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我做到的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我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的身体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我能感觉到她砰砰的心跳声,能嗅到她身体的香味,我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吻着她的脸,吻着她脸上的泪珠,她也喃喃的吻着我,我不知怎么也流泪了,我们的泪水混合在一起,一种甜甜的、咸咸的味道。
“莲,我一直很喜欢你!”
“我知道的,我早就感觉出来了!”
“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我把她送到家门口的时候,她老爸已经站在那里了。他狠狠地盯着我,像盯着一个罪犯一样,虽然是夏天,我竟然感觉到了寒冷。她向我说了声谢谢,她老爸一句话也没有说,拽着她胳膊进去了,门也紧接着掩了。
四
爱情的血液一旦找到了突破口,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我无时无刻不渴望和她在一起,上课的时候经常走神,有时老师点我的名字,叫了好几声,我都浑然不觉,同学们也都以诧异的眼神看着我,继而哄堂大笑。当同学们发现我的异样,在我出神地时候耍弄我,但我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一到晚自习,我就盼望着下课,能在他父亲来接她之前短暂地和她在一起。后来,我开始旷课了,一旦晚自习开始,等老师查完教室,我们就跑到学校外面稍远的地方,相拥而坐,其实也没有多少语言,我们就紧紧抱着,相互亲吻着,感受着彼此的身体,听着彼此的心跳。我们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光,畅想着未来。草地里的虫鸣,河水了蛙叫,在夏日的夜里奏着曲子,参差不齐的树木排成长长的黑影,延伸着消失在夜幕里。到了星期天,我们骑着自行车,走出很远,找一片小树林,在阳光斑驳的林间追逐嬉闹,我采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编织草帽戴在她的头上,用草叶制成戒指的形状戴在她的指头上,她也用柳枝给我扎了草帽。我们在树林中拾蘑菇,逮蚂蚱,用狗尾巴草茎穿成串,到了中午,找些柴火,燃起来,把蘑菇和蚂蚱用蓖麻叶子包了置于火堆里,待到蓖麻叶子烧干,小心的打开,蘑菇和蚂蚱的香味就飘逸开来,难得的美味成了我们的午餐。
好景不长,我和她的事情很快就被学校里知道了。老师分别找我们谈了话,要求我们写了检讨书和保证书,从此断绝一切来往,否则就要开除。还把我的父亲和她的父亲叫到学校里,让他们也写了保证书。我的父亲从来没有对我发那么大的火,第一次打了我,还以断绝父子关系威吓我,我确实害怕了。同学们见了我都指指点点的,女同学见了我都不理我了,象躲瘟疫一样躲着我。学校风言风语,说什么的也有了,有的说我和她已经那个了,还有的说见到我和她到诊所里流过产。那个时候,我的情绪糟糕了极点,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我感受到前未所有的痛苦和压力,我们难道真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难道男女之间这样就是为世人所不容忍的吗?但我担心的是她,一个女孩子在当时的社会坏境下,不知要承受多么大的屈辱。我终于明白以我软弱的力量,我只能屈从,我什么也不能说,我的任何辩解都是疯狂的不可理喻的叫嚣。
后来,她父亲找到了我,而且狠狠地打了我。那也是一次晚自习的时候,他叫我到了教室外面。
“你到底对她作了什么?你知道,你毁了一个女孩的一生!?你这个流氓!你这个禽兽!”
我什么也没有说,任凭他对我辱骂和暴打。我觉得自己确实理亏,感觉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该对一个女孩那样的,我有自私心,我拥抱了她,吻了她,我侮辱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我想,女孩子是无比柔弱的,我怎么会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这样?我确实是个流氓,我也感觉自己和一个禽兽差不多。
她转学了,她的父亲也不在那里上班了。在这段时间了,我没有了她的一点消息,我整天陷入在痛苦和对她的忏悔之中。我有时候拿着课本到她居住的那个小屋附近,但我再也见不到她,那里已经换了主人,出出进进的已经是别样的容颜。那个池塘还是原来的池塘,依然有莲花随风摇摆,她家的院子里还是种着那些蔬菜,我远远的望着,我想大概我一生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的爱已经永远的离去了,到了我不所知的地方去了。只有她和我在一起的曾经的欢声笑语、凄楚哀婉还在我的脑海里回荡,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欢乐时光仿佛就在昨日,那么真切,但用手抓它时候,它有倏然远离了,一切曾经发生,一切似乎都是梦幻。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如果是的话,我的爱情从此死了。
五
我考入了首府的一所中专学校,家里高兴,来道贺的老师、同学、乡亲们不少,但丝毫没有冲淡我的痛苦,似乎考上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我的心一直在别人的欢乐之外。
我在学校里成了一个孤独的怪人,独来独往,除了学习之外,喜欢读一些文学书籍,与同学和室友也少有交流。我有了一个习惯,我每周给阿莲写一封信,写一个我想像的地址寄出去,不长时间,信就被打回来,上面写着“查无此人!”。传达室的老大爷每次都问我,小伙子怎么每次都搞不清地址呀,这不浪费邮票吗?我都是笑而不语。有一次一个同级同专业但不一个班的女生,从传达室里把退信给我捎回来,在教室外面喊我的名字,我抬头向教室门口一望,怎么会是阿莲?!但我仔细一看,还是有些区别,不过简直像极了。我跑出教室去,她把信递给我。这时,我近距离的打量她,娇小的身材,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身上散发着和阿莲一样的味道,不同的是她比阿莲少了很多的幽怨,一脸的天真烂漫。
“你怎么老是退信呀,每次的地址不一样,你不知道她的地址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可能是看我有些傻,灿烂的笑起来。
“你这个人很怪,我们女生们都叫你忧郁王子!你发表在校刊的文章很美,也是写给阿莲的吧?”
我点点头。
“你真是个怪人!”她撂下一句话,笑嘻嘻的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那个魂牵梦系的阿莲浮现在我的眼前。
这个女生的名字叫关荷。关荷在学校里是个比较活跃的人物,入学不长时间就成了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学校里组织联欢节目主持人非她莫属,而且每当她出来唱歌的时候,联欢就会达到高[chao]。而且她很快就有了校花的美誉,成了不少男孩子的梦中情人,但敢跃跃欲试追求她的有几个所谓学校的精英,但没有一个被她看在眼里。我们在宿舍里一聊起男女话题,就围绕着她开始直到结束。同宿舍里的一个家伙甚至说,如果能和她睡上一觉死而无憾了,他在说梦话的时候经常提到关荷的名字。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种风风火火的女孩,总感觉好的女孩子应该是有些传统、古典,娴淑、恬静的样子。我和她真正开始接触是在一次我们班组织的一次晚会上,她作为学生会的领导应邀参加。那天晚上,我们班的男生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他成了舞会上的一枝独秀,每当有人约她一起跳舞,别人都会停下来,看她和舞伴在那里表演。我对跳舞不感兴趣,只是在教室的一隅静静欣赏。他跳了三支曲子之后,任凭哪个男生约她,她都礼貌的说累了。后来,她竟主动来邀请我,因为她还没有,主动邀请过谁。我羞得不知所措,脸色通红,说,我不会跳,真的不会跳。她调皮的看着我,你怎么这么不给我面子!同学们开始鼓掌起哄,喊着我的名字,跳一个,跳一个。我没有办法,在她的带动下,笨拙的跳起来,几次踩着她的脚,引来同学们的笑声,我的手心里渗出了汗珠。她的眼睛盯着我,明亮的让我无法躲避,并不断地鼓励我,一曲下来,我也跳得有模有样了。接受的时候,班里的小伙子们看我的眼神都象要吃了我一样,同宿舍的那个整天念叨她的男生还捶了我一拳:你小子,真有你的。她在那晚上还唱了一首歌,说是献给一个叫莲的女孩。
“阿莲 你是否能够听见
这个寂寞日子
我唱不停的思念
阿莲 你是否能够感觉
这虽然相隔很远
却割不断的一份情缘
阿莲你是否能够想起
记忆中的夜晚
我们相约又相伴
阿莲 你能不能够接受
那个从前的我
再让我回到你的身边
我停留在一个人的世界
于是懂得了什么是孤单
我多想找回最初的爱
阿莲 在我心里 在我的睡梦里
忘不了的是
你美丽的脸 oh
你温柔的眼”
她唱这首歌的时候,眼睛不是看着我,我明白她是唱给我和我的阿莲的。在她的歌声里流露出一种少有的忧郁,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她和阿莲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唱完之后,她立刻恢复了原来的神态,那个阿莲在她身上消失了。她又过来约我跳舞,我和她在舞池中尽情地跳着,旋转着,周围的世界里我们忽然远了。
“谢谢你的歌!”
“我知道你一直在想念一个叫阿莲的女孩!”
“你和她长得很像,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见到了阿莲。”
“真的?我和她真的很像?你没有欺骗我?”
“真的,我不会说谎·”
我眼神依然很忧郁的看着她,她抬起头,脸上有些羞涩,有些娇媚的望着我,我突然有了吻她的欲望,但我明白这是在教室里,我不能旁若无人。
六
“把我当成你的阿莲吧,能做阿莲是多么幸福!”
我紧紧地拥抱着她,她也抱紧我,我感受到她吐出来的如兰的气息,我们神情恍惚的吻着。这个夜晚和我和阿莲在一起的夜晚何其的相似,月弯如眉,繁星点点,旁边的河水在夜里像一条明亮的飘带,蜿蜒着,无声的流淌着,蛙鸣声声,偶尔有蝉从树上惊叫一声飞走了。
“阿莲,我终于又见到你了,阿莲!”我忘乎所以。
她忽然挣开,“我是荷,不是阿莲!”可紧接着,她又扑到我的怀里,“把我当成你的阿莲吧,能做阿莲是多么幸福!”
我忽然感到一阵愧疚,对阿莲的愧疚,也是对关荷的愧疚。“对不起,关荷!我······”
“不要说了,我知道,阿莲在你的心里留下的影子太深,不要说了!”
那晚上我们回去的很晚,我把她送到宿舍楼下面,然后我悄悄地回了宿舍,结果宿舍的人都没有睡觉,我一进门,刚才激烈的谈话嘎然而止。
“怎么回来这么晚?”那个对关荷情有独钟的室友明知故问。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倒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关荷的事情成了全校的爆炸性新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大家对关荷这位校花屈尊于一无长处的我大惑不解,更多的男生,扼腕叹息,愤恨不平,羡慕的、嫉妒的,反正对我能抱得美人归都感觉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甚至原来追求过她的学校精英找到她,问她,那臭小子有什么好的?他哪一点比我强?关荷对这些置若罔闻,我们天天出双入对,白天一起食堂打饭,晚上自习后一起到校外散步,星期天我们一起到城市的公园里玩。我也因此从和阿莲的痛苦阴影里走出来了,虽然有时也会偶尔想起阿莲来,但毕竟与因为关荷的出现,新的爱情把旧时的伤痛掩埋了,就像在古战场上长出了森林,没有人再会对战争带来曾经的伤痛耿耿于怀。我再也不给阿莲写信了。
在第二个学期末的夏天,又是夏天,夏天大概就是让人蠢蠢欲动的季节。放暑假了,我们相约在学校里呆几天再回家,晚上我们住在了一起,发生点什么事情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了。我们在一个床上相拥,最终没有守住最后一道防线,我的身体似乎有一个野兽在冲撞着,血脉忿张,我脱光了她的衣服,她开始还拒绝着,渐渐的没有力气,双眼也迷离恍惚起来,嘴里喊着我的名字,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女孩子的身体,我抱着她,疯狂的吻着她的身体,她那娇小玲珑、曼妙光滑、富有弹性的身体,她的脸色绯红,灿若挑花,娇喘吁吁,气若幽兰······人的第一次都是笨拙的、紧张的,一切过去的那么快,像一道眩晕的闪电,没有什么快乐可言。我发现床单上一朵鲜艳的血液,她把她的[ch*]女之身交给了我。情欲的闸门一旦打开了就再也无法收拾,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丢却了原来的紧张和羞涩,除了吃饭就是做爱。在这段时间里,我有时禁不住问自己,这难道就是爱情?在我们疯狂做爱的时候,是爱多了些?还是欲多了些?是不是那种纯洁无瑕的爱,随着性的开始消失了?我沉迷其中,也迷惑其中。三天后,我们结束了一次疯狂后,恋恋不舍的各自回家了。
我们爱情的最初简直是一场童话。我们无师自通的寻找到了童话里没有告诉我们的事情。童话走远了,我们进入了成年人的游戏。暑假在家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怀念起我和关荷以前的时光,那种纯真的恋爱,我甚至憎恨不该在暑假开始的时候发生了这些事。我开始经常回想起那个忧郁而又幽怨的阿莲来,想起那个荷塘、那座小桥、那片树林,还有我们在树林里的一棵树上刻下的字。终于某一天,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沿着我和莲经过的路线重新温习了一遍,最后找到那个刻着“我爱你”与我和莲的名字的杨树,杨树长高了许多,那几个字也跟着长大了,字迹里充满了时间的印记。我莫名其妙的伤心,流泪。
对过去的怀念终归战胜不了肉体的欲望。还没有开学,我和关荷就写信相约提前到校,然后就是无休止的疯狂。
七
正如战争之后迎来了和平,我们从如胶似漆开始走向战争。最厉害的一次冲突是我们的一次鱼水之欢的末尾,她前未所有的恼怒了。弄得我莫名其妙,她的一句话让我如梦初醒。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总是喊着阿莲的名字!”天呀,对此我竟然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在你的眼里,我只不过是阿莲的替代品!”
“我,真是这样吗?“我无以言对,“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如果是故意的,倒好了,你不是故意的,是发自内心的!”她抓住了我语言的要害。
毕业以后,她因为在学校表现优秀,被分配到县政府机关上班,我分到了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我们两人的单位距离不远,在附近村里租了房子,开始了类似家庭的生活。到了社会上,我身上的弱点很快显露出来,舞文弄墨赋予我的文人忧郁的气质,让我很难融入到社会里。而关荷恰恰相反,她在学校学生会干部的经历,使她工作起来如鱼得水,她的交际应酬也多了起来,相形之下我显得更加卑微和可怜。我的单位经常连工资也发不出来,不像她的单位旱涝保收,而且福利很好。差距决定了地位,她和我也不争吵,但她看我时的失望眼神,以及偶尔发出的叹息,像锥子一样刺伤着我的自尊。这比辱骂我还让一个男人难受,本来没有多少言语的我更没有了多少言语,我自己也感觉自己和一个寄生虫一样。
有时自卑比富有更容易使人堕落。我开始和几个狐朋狗友在“大哥”的指挥下偷偷倒卖厂子里的闲置机械,还好,因为企业长期脱管失控,我们的行为不会被人发现。所得的钱来得容易也去得快,钱一分到手,我们几个就到酒馆里饮酒作欢。我痛恨自己,麻醉自己,开始为自己的落魄自圆其说,有时偶尔写点嬉笑怒骂的文章,把自己的无能转嫁到社会上。我想起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无用咒社会。
我们团伙的“大哥”是个有雄心的人物,他不能满足于偷鸡摸狗的小打小闹了。他开始勾结附近油井上的人盗窃原油,我们几个充当护卫,每一次偷油我都胆战心惊,但当我领到分红的时候领略到冒险得来的快乐。大哥经常出入灯红酒绿的场所,有一次,他高兴了,带我们几个小喽罗一块到全县最豪华的歌厅去玩,我们开了一个包厢,一人点了一个小姐,大哥给服务生说,你把你们的阿红叫来,就说我来了。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小姐进来径直坐到大哥的大腿上了,搂着他的脖子一阵亲热,娇声娇气得说,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了?大哥的右手一下子就伸进他的上衣口里,摸着她的ru*房哈哈大笑着。我看着忽然呆住了,这不是阿莲吗?阿莲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惊讶,这位帅哥,没有见过美女吗?大哥看了我一眼,你这个臭小子,见了我的马子也动了色心了!罚一杯酒。我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说,我怎么敢,好,我喝一杯。阿莲右手两指擎着杯子,说,小哥,我陪你喝了。这天晚上,我几乎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饮酒,其他人尽情的嬉闹着,狂欢着,阿莲和大哥肆无忌惮荡笑着,我又像是一个局外的人。我感觉包厢里闷得很,自己走到外面一个打开的窗子边,点上一支烟,看着远处,但脑子空荡荡的。不知过了多么长时间,服务生过来,说大哥叫我进去喝酒。我回去的时候,正好阿莲在唱着一首歌,那首戴军新近出品的《阿莲》:
阿莲/熟悉的声音/昏暗的背景/手指抚过钢琴/你是否依然动心//阿莲/当初的坚定/延续到如今/不愿像颗流星/盼望着永恒的约定/我的故事还有谁肯听/十年只是一段复杂的旋律/找不到我的一个知己/回忆里竟然都是你的背影/我唱的歌还有谁肯听/我独自站在舞台的中心/再过十年我已不再年轻/回忆里至少我曾经有过最美丽的风景······
酒宴结束后,阿莲上了大哥的车,车屁股上喷出一股烟,绝尘而去。
八
关荷终于提出和我分手,我异常冷静,冷静地让我自己也感到惊讶,看着她收拾东西走了。
我本来想去那个歌厅去见上阿莲一面,犹豫再三,没有去。我付了房租,带了几件能带的衣服,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到广州的车票。
火车慢慢启动,我看着这个城市渐渐的远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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