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有点阅历的自贡人都晓得赫赫有名的“五老七贤”之一的赵熙;因了,赵熙的诗词、书画“风调冠绝一时”而算得上晚清诸多才子形成的星云中之一颗亮丽的星星;也因了,赵熙的“先生遗风”(文化人格)曾令好多时人所仰慕、乃至效尤不迭。赵熙在中国文化历史的长河里曾经翻起过不小的波澜;这波澜,在他作古(1948年)将近一轮甲子后的今天,不仅余波未绝,还似有再起新澜之迹象。
赵熙的名讳在华夏文坛上业已响亮了一个多世纪,就其趋势,还将继续响亮下去;因了,人们对随着经济发展而文化底气发掘不足使前阶段诸多弊端日益浮出水面的反省;也因了,随着历史对传统文化的传承需求,创建和谐社会愈来愈需要造就“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语出《礼记》)之国民。
历史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笔者在这里写上些关于赵熙的文字,目的有二:一是想传递笔者素来对赵熙先生的诗词、书法和他所代表的文化之做人风骨的仰慕之意;再是想将记录赵熙先生的零散的、尤其是他一度时期客居贡井的踪迹之文字、流传于民间之口碑梳理出来,形成较为完整的文字集合,假以从挖掘井盐文化和它生发的儒家文化(摩登的说法“国学”)所积淀之宝藏上,向家乡的“大公井古盐文化开发建设”战略尽点绵薄之力。
赵熙其人
赵熙,字尧生、号香宋,有时在他的书画作品上又署名雪王龛,1866年出生在四川荣县北郊宋家坝一个世代务农的家庭里。
生性聪慧、读书发奋的赵熙,1887年入乐山九峰书院学习。在光绪十七年乡试时中举人。光绪十九年(1892)进京殿试为二甲第五十三名进士,朝考列二等,授翰林院庶吉士。1834年和1895年两次应聘主持重庆府府考;1897年任重庆川东书院山长(相当于今天的校长);1901年应聘为泸州经纬学堂监督;光绪二十年(1903),赵熙第二次入京,应保和殿大考,名列一等,授翰林院国史馆编修。
“赵熙一生勤学,读书不倦。家有藏书数千卷,多精心评点。”现今成都草堂藏有赵熙评点的杜诗四部。他的文章骈散俱精,以散文为多。今尚存有成都草堂、峨眉山、乐山乌龙诸寺碑文。赵诗学古最精,运用最活,兼擅古体与律、绝,龙精五律。赵熙博学多才,抱负远大,却无法在当世施展,就寄情于山水之间。曾五去夔巫,一登嵩山,一游西湖,五游峨眉,共宜“为诗载蜀山蜀水之青碧而出也。”一生作诗3000余首,解放初郭沫若自任部分印费,在上海倡印《香宋诗前集》上下册,录诗1300余首。近年四川又出版《香宋诗钞》,录诗500首。《香宋词》313首,则于民国7年(1918)即刻版印行。人谓“香宋词人,禀过人之资,运灵奇之笔,刻画山水,备极隽妙,追踪白石,而生新过之”,可谓知言。
1909年,赵熙任江西监察御史时,曾先后上书朝廷弹劾亲王奕劻等权贵,为“戊戌变法六君子”鸣冤。辛亥革命后,他回到家乡,总纂《荣县志》。1928年,该志书纂成。后来,该志书成为县志的模本,受到各地推崇和效法。
抗日战争时期,赵熙大力协助冯玉祥将军到自贡地区开展捐金抗战活动。为延揽巴蜀名流,1941年,蒋介石曾经派遣孔祥熙见赵熙,请他参加宴会,并“示意拟邀他任国民政府高级顾问”。赵熙说自己可以参加宴会,但婉言拒绝了做高级顾问的邀请。在宴会上,蒋介石就席向他请教,他说:“我年衰,眼睛不能阅报,世事无所知,不能视事,便望对全川生命财产留意看待。”
赵熙于1948年在荣县老家宋家坝逝世。
改戏胡元和
清朝末年和民国时期,贡井有“宋景臣的票子,胡元和的房子,余述怀的面子”之说,今不言他,只说说“胡元和的房子”和“房子”里发生的一件事。
胡元和是“胡慎怡堂”的俚称,是清代后期自贡盐场有名的“王、李、胡、颜”老“四大家族”之一之胡氏的住宅。其建筑无论规模、艺术构思和文化含量,在当时的自贡民宅中都是绝无仅有的。就连罗筱元建在自流井塘坎上以东的南北院、余述怀建在贡井官仓的天禄堂、黄幺跛子建在长腰滩的五福堂等等诸多豪门大宅都望尘莫及。
自清道光(公元1821-1850年)中叶至二十世纪初(公元1905年),随着胡氏家族在盐业上的发迹到鼎盛,胡元和住宅也即走过了从兴建到日臻完善的历程。胡氏最先在贡井大山白泥坳寨子岭下旭水河旁修建一正二横房,权做管理盐业的总柜房和住宅。十五年后,在此基础上增建上厅、中厅、横厅等房舍。整个建筑群呈八个四合院形。引得乡人们艳羡地以“大山新房子”称之。翌年,再增筑下厅、财房、上学堂、下学堂、上厨房、下厨房、总柜房、管事房、男花厅、女花厅等,并将此宅名为“胡慎怡堂”。到了十九世纪末,又改建四重堂正屋,添修前后花厅、水榭、花园、五开间戏楼、九开间总柜房一院及三角池。园门楣上由清翰林赵熙题书的“灌园”二字赫然醒目。园内敞厅曰:“花随四时”。二十世纪初(公元1905年),又于宅左侧利用灌田的上下水塘、高树茂林地带仿曹雪芹著《红楼梦》中描写的大观园,兴建祖祠一院,并另辟一幢三开间门房。门拄上镌刻赵熙题书的楹联曰:“四序和神清洁,一堂水色山光。”园内花木扶疏,甬道虬环,曲曲折折,荫荫阳阳;鱼池建半岛,岛上掩垂杨;月宫门庭静,山青弘馆幽;花溪绕屋,石桥架岸;红荷湖满,船屋翼然;波光潋滟,云翳幽幽,湖山景色,皆收一园……
此时的胡元和俨然《红楼梦》中之荣国府一样的显赫于世了。可慎怡堂中人知否:红楼再显亦是梦。
果然,尔后不足半个世纪,这座显赫一时的深宅大院即归属国家而成了贡井当时最大的企业——贡井盐厂的办公之所。时至又半个世纪之后的今日,知道胡元和叫胡慎怡堂的人已经不多了,而知道胡元和曾经是脍炙人口的川剧名作《情探》的创作之地的人恐怕就更加稀微了吧?
当时,由于胡慎怡堂依山傍水、楼台亭阁、水榭云廊和胡氏的亦商亦官(其实是捐官)身世地位;所以,这里成了达官显贵、文人墨客们的聚会之所。诸如四川的“五老七贤”、荣州、威远、富顺的“竹林七子”乃至林森、冯玉祥、范旭东、侯德榜等都曾在胡元和留下足迹。梁启超憎亲书“大山松所”横额以言“胡慎怡堂”。而曾经任清翰林院编修、御史的赵熙更是常常客居胡元和(赵熙先在胡元和坐馆教习胡家子侄、后将其女下嫁胡家而联姻),并留下了他较多墨宝、诗词篇什和他对川剧《活捉王魁》进行再创作的故事。
话说,距今105年前(公元1902年)的一天,赵熙与胡家亲友在贡井南华宫看了川剧《活捉王魁》后回到胡元和,似为尽兴,遂与当时主持家政的胡汝修说,该剧生旦两行技巧颇高,但是剧本有诸多不足,特别是对女主人公焦桂英的塑造很不成功,想修改剧本。胡汝修说:“甚好!这样甚好!经你这高手一改,一定会更加精彩!”在场的人们也纷纷表示支持,并极力撺掇赵熙即刻执笔改写剧本。赵熙兴致倍增。是夜,胡主和亲友们为赵熙在园内“洞易斋”燃灯案头,煮酒烹茗,然后悄然退出书斋。赵熙即欣然命笔……
当鸡鸣敲窗,旭日摸棂时,一宵未眠的赵熙投笔于筒神采奕奕地捧出厚厚的剧本来交给胡汝修。胡翻开剧就被王魁上场时的唱词吸引住了。王魁唱道:
更阑静,夜色深,
月明如水浸楼台,
透出了凄风一派……
“妙!妙!实在是妙!”胡汝修连连惊呼道。
众人阅后,无不拍案叫绝。称赵熙“文思之富”,“倚马之才”。试问该剧名时,赵熙说:“焦桂英发于情,探之而止于情,为情而探,探中有情,就叫《情探》罢。”
几天后,由贡井木偶剧班挂曲牌,在胡慎怡堂演出获得成功。后来,先后在成都、自流井、重庆等地演出,均盛况空前,为广大人民群众和知识界所喜爱,具有很强的艺术生命力,在四川和全国艺术界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轰动效应经久不衰。时至一个世纪后的今天,海内外在研究川剧剧本的文学性时,往往都要着重探讨赵熙本的《情探》。
从赵熙在南华宫看戏在胡元和改剧一事可见贡井在二十世纪初的文化之一斑;更看见一部名著的问世,除了作者的灵感外(其实灵感也不是无根之木的),还须相应的文化环境氛围。试设想:如果没有贡井井盐生产的兴盛而生发的文化的繁荣、如果没有戏剧班子在贡井南华宫演习、如果赵熙没有去南华宫看戏、如果不是胡元和胡氏家族的亲友们的极力撺掇……等等那样的“文化现场”,说不定至今不但没有《情探》,也就没有一向以诗词书法名噪于世而“本不懂川剧曲牌”(赵熙语)的赵熙的戏剧成就了——赵熙后来还写了川剧《渔父群剑》、《除三客》等剧目。
那将是巨大的遗憾吧!
由此而言贡井是川剧艺术传统优秀剧目《情探》的摇篮、是一代文化名人赵熙戏剧艺术成就的发祥地也不为之过分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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