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2岁那年,妹妹8岁,咪咪1岁。
咪咪是娘去年到二姨家串亲戚时抱来的。娘说二姨正为刚生的这窝小猫犯愁呢,左邻右舍的人家都已有,没处送,正巧娘去了,二姨就做个顺水人情,说抱给二妮子养着玩去吧。
当娘把盛咪咪的小纸箱一放下,妹妹紧的什么似的,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纸箱。
那时候的咪咪真小啊,还不如爹的手掌大。那微弱的叫声比蚊子高不了哪去。
咪咪很漂亮,脸、肚皮与四肢都是雪白的,后脑勺上有三道竖着的黑毛,脊背上有五道横着的黑毛,漂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你,使人心中不免生出些许的怜意。
自此,咪咪成了家中的重点呵护,妹妹有了个千斤难买的宝贝。
说它是妹妹的宝贝一点也不过分。妹妹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到纸箱前,看她的宝贝长了没有,连书包都来不及放。
娘给妹妹的煮鸡蛋,妹妹总是把蛋清吃了,把蛋黄按碎在手心内,笑眯眯地放到咪咪的嘴前,看着咪咪的小舌头一点点的舔尽她的手心。然后她用手心温柔地抚摸着咪咪的小脊背,无限神往地说,咪咪啊,快快长大吧。
而咪咪在妹妹的眼神与手心里也变的极其的乖巧,它总是幸福地眯了眼睛,沐浴着妹妹的温存,甜甜地睡去,还打鼾呢。我想,咪咪一定在做着好美好美的梦,那梦里一定有妹妹的身影。
咪咪在妹妹的期盼与我们精心的照料下,逐渐的长大。
都说女大十八变,我家的猫女咪咪同样出落的越来越好看了。那漂亮的大眼睛顾盼生辉,白色的毛够纯粹,那黑毛闪着锦缎一样的光辉。它的走姿美极了,尾巴翘成新月的样,随着左交右叉的平稳的一字形猫步,摇摆着丰腴的腰姿。连我都为它着迷,更别说正值壮年的猫小伙了。
长大的咪咪无疑成了妹妹的“闺中密友”,妹妹上学的时间里,它或在院子里晒太阳,或趴在妹妹的床上睡大觉,无所事事,样子慵懒。
娘总埋怨它太懒,养的膘肥体壮的,也不学抓老鼠,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而咪咪好像能听懂娘的话,知道娘不喜欢它,总是避娘远远的,省得不招待见。
“哐当”一声,大门开了,妹妹回来了。
“咪咪”。妹妹满面兴奋。
咪咪成了妹妹第一个牵挂。
这时不知在何处藏身的咪咪噼里叭啦的一阵乱响,奋不顾身地扑入妹妹的怀抱。妹妹怜爱地拥它入怀,边用手抚摸着它的脊背边把脸蛋贴紧咪咪的脑袋。咪咪柔声地叫着,微闭了眼睛,像在给妹妹撒娇,一幅陶醉不醒的样。
从厨房里出来的娘看到她们的亲蜜,面露愠色。
二妮子,这只猫都被你惯坏了,不学本事,好吃懒做,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它处理掉。
妹妹急忙辨解道:不,咪咪不是懒虫,它还小呢,还不到抓耗子的年龄呢!妹妹看娘的眼神几近哀求。然后怜爱地望着怀里的咪咪。
我相信你一定能逮到耗子,是吧咪咪。咪咪漂亮的眼睛回望着妹妹,“喵”了两声算是回应。不知它的应声是“行”还是“不行”。
事过多日,咪咪不知何因突然不见了。
那是一个闷热熏蒸的星期六下午,咪咪突然不见了,确切地说在吃午饭时就不见了。
咪咪有个习惯,就是每当我们搬桌子准备吃饭时,咪咪总是在我们腿间绕来绕去,想帮忙,更像在捣乱,它急切地柔软地叫着,一会儿望这个,一会儿又望那个,兴奋的像个过年的孩子,热切地渴望着大人们的赏赐。
终于开饭了,我们坐下来时,咪咪也很乖地蹲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我们的嘴,那眼神无疑在说:给点赏赐吧。
娘掰了块地瓜放在咪咪的饭盆里,咪咪嗅了嗅继而抬起头望望娘,又接着把目光投向了妹妹,妹妹掰了一小截火腿肠给它,它一口逮到嘴里,霎时就没了踪影,它知道火腿比地瓜好吃呢,继而又拿哀怨的大眼睛望了妹妹。妹妹看着咪咪,又看看仅剩不多的火腿,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会儿,决然地把火腿送到了咪咪的口中。
这时娘嗔怪妹妹,我们也取笑她,一顿午饭因了咪咪的在场多了些许的笑料。而今少了咪咪,大家都闷闷的吃饭,心里空空落落的。
先前我们已找过所有咪咪能去的地方,均以失败告终。妹妹饭也不吃了,坐在一边抽抽嗒嗒地哭,我们又转头劝慰妹妹。
掌灯时分,妹妹不知是第几次在大门口张望了,以往那个又说又笑又蹦又跳的黄毛小丫头,此时变的深沉无比,周身笼罩在落寞的阴影里,我好心疼。
回屋吧,也许咪咪和伙伴们玩的忘了回家,或许明天就能回来了。
妹妹的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嗫嚅着,顺从地让我牵着她回屋……
夜里零点的钟声响过后,我听见妹妹轻轻地叹了口长气,她还没睡着。
翌日晨无事发生,过午依然是平静的,太阳西斜,炊烟袅袅升起时,我们千呼万唤的咪咪突然回来了,只是它变得令我们不敢相认,嘴里居然衔着一只硕大的老鼠。它就那样骄傲地立在那里,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它身上脏极了,白色的毛变成了一道道的灰,黑色的毛也不再闪着那锦缎样的光辉。即便这样,也挡不住妹妹对它的喜爱,她不顾一切地一把抱起了咪咪,咪咪把老鼠扔在地上,也不顾一切地投入妹妹的怀抱。
妹妹自豪地把目光投向了娘。
我说的没错吧,咪咪带着成绩来向你报到了。
娘岔开了话题。不怕把你身上弄脏了,快和咪咪一块洗洗去。
洗完澡的咪咪又恢复了从前的美丽。咪咪望着它的战绩,却不着急享用,它以匍匐的姿态远远地蹲了,然后再慢慢向老鼠靠近,衔起老鼠高高地抛向空中,等那鼠落下,它再重复前面的动作,这样反复多次,直到把玩累了,才衔起老鼠躲到旮旯里静静地滋润去了。
打那以后,咪咪屡战屡胜。我们家也听不到老鼠声了,娘自然是欢喜异常。妹妹自然是自豪异常。
一日,咪咪又带了一只老鼠回来,许是对把玩鼠的游戏厌倦了,直接到旮旯里就享受去了。不知为什么它总是到背着我们的地方去吃。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只鼠要了咪咪鲜活的生命。
咪咪吃完鼠后躺在太阳下美美地睡去。约过了半个时辰,只见咪咪伸长了脖子想吐的样子,却吐不出什么来,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妹妹急得什么似的,嚷嚷着娘赶快带咪咪去医院。
我和妹妹在家焦急地等待着……时间在那一刻变的那么的漫长……
娘终于出现在门框里,我和妹妹急忙问怎么样?其实不用问就已知道,从娘的表情就能猜得出。娘抱着咪咪呆呆地立在那里,腮边有两道清泪滑落。
医生说咪咪是误食了吃灭鼠药的老鼠了。从进门起娘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妹妹号啕大哭,从娘怀中一把抢过咪咪,紧紧地搂着,就那样搂着,她蹲在地上,小脸紧贴咪咪的脸,眼泪扑簌簌落满了咪咪的身体。
望着妹妹,望着妹妹怀里的咪咪,我鼻子一酸,手背顿感冰凉。
娘擦干眼泪,劝妹妹说,不要伤心了,哭也无用,赶明从二姨家再抱一只来。
娘在院子里挖好了一个小坑,妹妹抱着咪咪坐在坑前,久久不忍将咪咪放下,眼睛像两只红红的桃子。
当妹妹将咪咪放入坑中的那一瞬,我想,那是妹妹今生最痛苦也最艰难的决定了。人的一生总是在不停地做着这样那样的决定,无论是你愿意的或是不愿意的。
娘再去二姨家没抱小猫来,不是不想要,只是谁也不愿意再次面对生死别离的苦痛。
埋咪咪的地方冒出了一棵细细的小桃树来,长势旺盛,妹妹时常望着小桃树出神。
本文已被编辑[曼倩]于2007-7-22 10:24:3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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