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今天收拾整理杂乱的书柜时,发现了一个里面装着一沓旧唱片的纸盒子。拿来问我说“没用就处理了吧?”,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黑色的老唱片。内容大都是五六十年代的流行歌曲乐曲。它们可是我在那个动乱年代从查抄物品中悄悄拿回来的宝贝。在那个只有九个“样板戏”和无数“语录歌”的年代,关起门来用侥幸躲过红卫兵查抄的手摇唱机接上五灯收音机,压低音量偷偷地欣赏,既是莫大的享受,又是排遣苦闷的唯一方法。它使我能够咬牙熬过那些无尽的日夜……
其中有一张《花好月圆》唱片,和其他唱片的来源不同。它的主人是一个至今我都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朋友。
在动乱年代的后期,有时也会出版一些民族乐曲唱片,但是出来很快就会被买光。因此我经常要到新华书店(那时唱片都在那里卖)去看有没有新的唱片。有一天我买了一张新唱片走出书店,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青年走上来问我“玩四速的?”,我点了点头。(那时一般音乐发烧友较好的设备就是四速电唱机配《红灯牌》六灯收音机。所以我们就被叫做“玩四速的”。)然后他就从书包中拿出两张黑胶唱片说:“听过吗?”,我一看是两张没听过的西方经典钢琴曲,很喜欢。他就说“你拿去听吧,下周同一时间还我,你有京剧唱片下次带来,我父亲想听”。我说:“好,我有六张呢”。然后我就拿了他的那两张钢琴曲回来,美美地欣赏了一个礼拜!星期天上午十点半,我们准时在书店门前碰面,我为他拿去了六张京剧,他又为我拿来了五张小提琴曲。
在随后的日子里,我们又交换了彼此的所有唱片,还又结识了几个新的朋友。大家彼此互换所藏,非常开心。但是大家都不问彼此姓名单位,只是相互称呼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称呼,“小个子”、“大眼睛”之类。谁也没有想过,一旦他失约不来,我的唱片找谁要去。真的,那时真的没有想这个问题,现在想来真是奇怪!
刚才说的我的第一个“烧友”,我们都叫他“小个子”,因为他不足一米六。我最后见到他,就是他给我现在手上中这张《花好月圆》的时候。那天我给他拿去的是常香玉的《花木兰》。这张《花好月圆》拿回来后,我母亲也很喜欢,天天听,尤其喜欢那首主打曲民乐合奏《花好月圆》。问我能不能记住乐谱,以后用手风琴拉给她听。没办法,我只好一遍遍地听,然后凭自己可怜的音乐知识,硬是记下了主旋律(现在好像叫“抠”),然后拉给我母亲听,她说“水平差点,意思到了”。
一周后,我准时到书店还唱片,可是“小个子”没来,等到12点也没见踪影。下午我又去等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没来。回来后我母亲可高兴了,又以再听一周了。下一个星期天我提前一小时九点半就到了书店,直等到12点还是没见“小个子”到来。问其他“烧友”,都说没见着。此后就再也没见着他。
岁月匆匆,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每次看到唱片,听到那首动听的《花好月圆》,我都会想起他。矮矮的个子,清痩的身材,白净的小圆脸上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有点像女孩子般的羞涩的甜味,文雅的举止,不多的话语,匆匆离去的背影……
茫茫人海,朋友啊。你在哪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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