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梅洛尔是g国的第三大城市,是镶嵌在g国西海岸边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这座风景秀丽的海滨城市以其旖旎的风光、大都市的气派、集繁华与宁馨于一身。
梅洛尔的市中心有十几幢数十层的高楼。高速公路与城市街道纵横交错、密如蛛网,四通八达,它的道路面积占全市面积百分之三十左右,是g国高速公路最发达的城市,也是g国拥有汽车最多的城市。
梅洛尔的市区广阔,布局分散,整座城市是以千千万万栋一家一户的小住宅为基础。绿荫丛中,鳞次栉比的庭院式建筑,色彩淡雅,造型精巧,风格各异,遍布于平地山丘上。
上午10点,一辆黑色捷豹轿车开到半山别墅区144号院门前停了下来。这座别墅在建筑风格上与众不同,封闭式的庭院在众多开放式的g国人的住宅中,显得别具特色。庭院中一座古色古香两层小楼显示出主人对中华传统文化的挚爱。
从车里下来一位戴眼镜的30多岁的青年男子,中等身材,一身合体的灰色西装,他走到门口,按下门铃。一会儿的工夫,一位40岁开外,外貌似秘书的男子打开院门,警觉地打量着来人。
年轻人举止儒雅的递上名片:“请问潘华先生在吗?”
开门人接过名片,只见上面写着:肖明山,香港益达服装公司总经理。一点不差,开门人这才舒出一口气说:“您是肖先生吧,潘先生接到您的电话后,正在客厅等候。”
肖明山来到客厅,陈设是典型的明式风格:一色紫檀的圈儿椅、屏风,几案上摆放着古董瓷器,墙上醒目的位置是一幅中堂字画,是近代书画大师吴昌碩的《寒梅图》,两边是吴先生的手书条幅“除却数卷书,仅在梅花影”。这里每个细节都可谓是用心良苦,精雕细琢地秉承了传统。
秘书进去不久,从雕花屏风的后面走出一名年逾六十七、八岁的长者。中等略胖的身材,穿一身淡蓝色团花中式唐装,白皙略带倦容脸上堆着职业般的微笑,目光炯炯却有些游离不定。
肖明山上前一步:“潘先生,您好!恩师郭老委托我来看望您,并给您带来一封便信和两本新出版的诗集。”
潘华接过信和诗集交给了身边的秘书。“谢谢肖先生,郭老前天已发来邮件,跟我提及此事并介绍了你的情况,听说肖先生在书法及传统诗歌创作方面造诣很高啊。”
肖明山谦逊的摆摆手:“您过奖了,我倒是经常听郭老夸奖您,说您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从您对居室的陈设布置上,就能看到您的文化艺术品位的精深。”
“哪里,我乃行武出身,现在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倒是肖先生作为现在的年轻人,不为世俗所左右,还能对传统文化情有独钟,实为难能可贵啊。”潘华赞赏着并仔细观察着肖明山,一时怔住了。那一双忧郁的眼睛很像一个人,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两个人又寒暄了一会儿,特别交流了对古体诗歌和书法的一些见地,很投缘,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特别是潘华,身在异乡虽然生活安逸,但因为中西方文化的差异,却使他像憋在一个闷罐子里,透不过气来。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肖明山站起身向潘华告辞:“我一会儿还有个商务会谈,就不过多的打扰潘先生了,等到事情办完,改日一定再登门请教。”
潘华余兴未消有些遗憾:“肖先生是商界精英,既然公务繁忙,就不久留你了。我和你一见如故,希望你再次光临。”
送走肖明山,潘华有些失落,陷入沉思……
潘华突然想起,给他带信和诗集的肖先生,长的很像在战争年代他的一个警卫员郑石锁,那是解放战争初期,他在解放军某师担任政治部主任。一次路过一个被土匪洗劫过的一个村子,到处是残垣断壁,一片焦土,所有的村民都被残害,气氛死一般的寂静。一位战士发现旁边的麦秸垛里里有细微的动静。拔开一看,是一位十三、四岁的男孩儿,忧郁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这该是唯一的幸存者,潘华一下把孩子抱起来,带回了住处。
当时,潘华的爱人刚刚生产完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但不幸的是孩子夭折了。石锁的到来给了新近丧子的母亲莫大的安慰。别看石锁年纪小却很勤快,所以潘华的爱人很喜欢这个孩子,不仅把他留在了身边,而且有时间就教他学习文化。
又过了两年,石锁正式参军成为了潘华的警卫员。仅一年后,在一场大战前的誓师大会上,潘华正在为指战员作动员报告,一枚炮弹飞来,正好冲着潘华的方向。危机时刻,瘦弱的石锁一个箭步冲上去,一下扑到潘华的身上。
一声巨响,潘华震昏了过去。当大家把血肉模糊的石锁抬上担架,却发现他的一只胳膊已经没有了。潘华安然无恙,他也和爱人去过医院看过石锁几次,并表示会永远像亲生孩子那样对待他。但当石锁痊愈,他们接他出院时,却发现他已经离开医院不知去向。潘华曾多方查找,却始终没有找到,即使解放后,潘华还向当地政府打听,也是消息杳然终无结果。潘华再也没有见过郑石锁,那个有着忧郁眼神的男孩儿……
难道肖明山跟石锁有关系,下次一定问问。
与郭老的渊源可以追溯到潘华的青年时代,那时他是同济大学国文系的高材生,郭老就是他的老师。要不是为了挽救民族危亡而投笔从戎,潘华一定能成为一名文学家。建国后郭老每每提及此事,都为他感到遗憾。他和郭老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无论是在那个黑白颠倒的动乱年代,还是在今天远在异国他乡。想到郭老,潘华瞥见书桌上的来信,想起信还没看呢,即使在现代通迅非常发达的今天,他们还依然保持着这种传统的联系方式,一是作为书法家独有的偏好,另外更洋溢着“见字如面”的亲切感。打开信,依然是一手熟悉狂放的行草。潘华认真细读起来,看完信,胸口觉得有些发闷……
二
肖明山,不,是郑剑锋回到了住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自从记事起,他就特别惧怕父亲,那个倔犟固执的农民。虽然是少了一只手臂的残疾人,但是父亲的意志要比正常人更加坚强。对他们姐弟要求极为严格,甚至几近苛刻。特别是在学习方面。
记得十岁时的暑假,郑剑锋做完作业闲得无聊。趁父母不在家,翻箱倒柜寻找好玩儿的东西,在箱子底看到一个蓝布小包。打开一看有一枚军功章和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一位英姿勃发的军人旁边站着一位瘦小的士兵,那士兵的模样就像现在的自己。这难道就是爸爸年轻的样子吗?
郑剑锋正在好奇,却没留意父亲已经站在他的身后。父亲大声斥责他身为男人偷偷摸摸太不磊落,并痛打了他一顿。过后,父亲小心翼翼的打开蓝布包,取出照片,眼睛里泛出少有的光彩,语气也是少有的柔和:“孩子,记住这个人,他叫潘华,是你爸爸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我,更不会有你。我让你们好好念书,就是希望你们能成为他那样的人。出息后,有机会报答恩人的大恩大德。”郑剑锋似懂非懂,只是用力点点头。后来听母亲讲,父亲的胳膊就是为了救那个人没的,后来父亲为了不拖累那个人,悄悄地离开了医院,隐姓埋名当了一名普通的农民。但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些事。
知恩图报,郑剑锋的头脑中这个观念根深蒂固。直到有一天凌副局长找到他让他完成一项重要的使命:刺杀叛逃分子潘华。
潘华原是国家通讯社驻香港联络处主任,担负内地与香港的政治、经济等各方面的联系和协调,责任重大。但潘华到香港不久,就拜倒在物质诱惑下,他不但搞政治投机,还犯有严重的经济问题,他以按香港方式办企业,获取经验的名义。向国家要了一亿美金,组织了一个公司,把自己的亲属都安插进去,结果是公司破产,国家的钱打了水漂,却肥了他自己,现在他在g国住的这栋别墅,就是贪污公款购买的。
在生活上,潘华也是腐化糜烂,到香港后不长时间,就结识了一名叫梦娜的香港美女,和她打得火热,梦娜是g国情报局策反处招募的特工人员。潘华的问题在去年暴露后,在g国情报局策反处人员的接应下,潘华把夫人骗走后,就和比他小30多岁的姘头梦娜一起逃跑了。到了梅洛尔后,潘华向g国情报部门出卖了大量的国家机密,背叛了自己的祖国和人民。最近又和一批叛逃到g国的分裂分子和叛国分子相互勾结,准备在半年后国家领导人访问g国的时候,举行一次大的破坏活动。为了维护国家形象,保证国家领导人在g国的安全,必须痛下决心,用非常手段铲除这一毒瘤。
听完凌副局长的介绍,郑剑锋陷入痛苦和矛盾之中。他实在不相信自己父亲的救命恩人,一位久经疆场的老一辈革命战士,会堕落成为金钱的奴隶,走上出卖祖国,背叛人民的不归路。这种反差简直是天壤之别,他想不通,也不能接受。他必须先求证事情的真实性。
郑剑锋来到保密室,借阅了《潘华叛逃案件的卷宗》。那里详细的记录了潘华从一位国家重要的高级干部,蜕化变质的经过。并附有大量的证人证言。
一位香港的爱国商人证实,潘华刚来到香港时,也是一身正气,面对香港商会为他举办的豪华盛宴上的好意馈赠,他都婉言谢绝了。但是两年后,他却性情大变,不仅生活腐化,而且还变得贪婪成性。经常会以各种借口,让众多商户集资,到最后几近疯狂。这都是由于一年前认识了年轻貌美的港姐儿——梦娜。他们的初次相识,是在一次商会年会庆典上。潘华结识了刚刚当选香港小姐的梦娜,她的倾城之貌,她的婀娜仪态,她的得体谈吐,她的聪慧才情,立刻吸引了潘华,不久就拜倒在其石榴裙下。为了不断满足梦娜的欲望,潘华生活日益糜烂,而潘华所贪污的钱款,大部分也被梦娜所挥霍。
一位长期向潘华行贿以牟取暴利,现已被收监香港的不法商人供述:“我一直为自己能行贿潘华寻找机会,仔细观察他的言行。半年时间过去了,还是无机可乘。快绝望时,无意中发现潘华对文学艺术情有独钟。我就以高价收购了一些名人字画送给他,开始他并不接受,但从他眼中流露出的渴望和对字画的爱不释手。我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自称是自己家族祖传的东西,先放在他这儿代为保管。过了一段时间,潘华多次表示归还,我都找各种理由搪塞,又过了一年,他也不再提此事。我继续送他名画古董,他就照单全收了。与此同时,我依靠他的影响与内地做生意,经常是以次充好,投机钻营牟取暴利,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紧接着郑剑锋看到了潘华的夫人,一位与潘华同甘共苦携手半生的离休干部的证言:潘华是青年时代参加革命的,他无论是在残酷的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建设时期,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称职的国家高级干部。但担任国家通讯社驻香港联络处主任后,在那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他却没能保持住一个共[chan*]党人的气节。违背了他当初的信仰,蜕化变质走上了叛国投敌的道路。特别是在他在叛逃前夕的所作所为,丧心病狂的程度已经不能称为一个正常的人。
去年7月6日上午,在深圳亚太花园饭店大堂,他跟我说上任接近四年,香港的政治经济局势基本趋于稳定,自己不辱使命,完成了国家赋予的重托,,现在是激流勇退的时候了。他已经办好车票,嘱咐我先回南京老家,把他的行李也带上,他自己还有一些紧急的公务要办理,等事情办完就立刻来南京跟我团聚。但后来组织通知我,在我走后的当天下午,潘华就和一个小他30多岁女间谍飞往了g国的梅洛尔。我当时还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仔细反思我们在香港近四年的经历。虽然他经常假借工作繁忙与我聚少离多,当时我并没有多想。现在琢磨潘华是在利用我对他的信任……
前两天听到组织介绍了潘华最近的情况,那个女间谍在香港花掉了他贪污的大量美元,逃到梅洛尔后,只和潘华生活了半年,便找借口离开他远走高飞了,这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后面还有一些材料,郑剑锋已经无心再看下去了。如果许多人都会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这个人还尚不足为信的话,那么挚爱他的亲人的指证就无懈可击了。郑剑锋感到深深的失落,为了他那知恩必报的父亲,为了父亲那个在弥留之际,还顽强高举着恩人照片的感恩情结。神话在郑剑锋心里轰然崩塌,他感到自己心里已经空空荡荡,有一种无所依托的悲哀。
几天后,郑剑锋来到父亲墓前。默默站着,他并没有对父亲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实际是他不忍心告诉父亲。还是不要打搅他老人家的平静,让他安息吧。想到自己的父亲为了保护潘华的生命,失去了一只手臂,自己将要为了国家利益,成为潘华生命的终结者,真可谓是造化弄人。但这就是使命,他别无选择,只能是利剑出鞘,并将义无反顾不惜生命代价。
三
通过周密的部署,猎杀潘华的计划已经制定出来。郑剑锋研究了潘华的社会关系网络,最终确定了从国文大师郭老作为突破。因为潘华从青年时代就是郭老的学生,一直保持密切的关系,近半个世纪的师生情,不可能因为距离和境遇而改变。何况潘华的文学造诣一度是学者官员的典范,他的附庸风雅的习惯应该讲是秉性难移的,郭老始终是他这方面的良师益友。再一个理由是郑剑锋本人也是个文学青年,尤其钟爱宋词,闲暇时喜欢按词谱填词。另外他的职业基本功之一是写得一手好字,模仿能力强,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这些方面的驾轻就熟都为接近郭老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又过了半个来月,国内著名的《诗刊》杂志在海州市举行大型笔会,国内外著名诗人欢聚一堂,可谓盛况空前。80多岁的郭老作为海洲大学的国文教授,海州市书法协会名誉会长,也出席了这次会议。在会议间隙经人引荐,郑剑锋化名肖明山,身份是香港益达服装公司总经理,被介绍给郭老。郭老刚开始并没有把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甚至是不屑一顾。肖明山一脸谦和,诚恳地把自己事先准备的一幅字呈上。郭老漫不经心的瞟了一下,顿时眼前一亮。一幅标准瘦金体的《钗头凤》,写得雍容大度,贵气十足:
钗头凤 晚归
风乍起,岁月寒,朔气笑送归人晚。斩不断,理还乱,万般情思,恩恩怨怨。念,念,念!
心欲就,事难全,沥血殷勤酬春愿。意憔悴,与谁言,青鸟试看,花蕾几绽。盼,盼,盼!
“这是谁写的?”
“我。”
“词是谁填的?”
“是我的习作,请您多赐教。”
郭老扶了扶老花镜,仔细打量这个不起眼儿的青年。“你还会写谁的字?”
“颜真卿的魏碑、王羲之的行草。”
“后生可畏啊!这么年轻就有如此的积淀,难得,难得。你不像个商人呐!”郭老赞赏着。
“那是为了生计,没有办法。”肖明山无奈的回答。
“欢迎你这两天到我家去,咱们好好切磋切磋。”老人向肖明山发出邀请。
肖明山深深地向老人鞠了一个躬:“我对您仰慕已久,一定会登门拜访的。”
海洲市是东部一座风景宜人沿海城市,肖明山按图索骥来到新村路的一户庭院。迎接他的是80多岁的郭老。老人慈祥的表情,亲切的话语,逐渐解除了肖明山的拘谨。他们从诗派谈到书道,郭老思维睿智,笑声爽朗。肖明山也被深深感染,心想,如果不是因为潘华,自己怎能有机会聆听郭老在文学及书法方面的教诲呢,从这个自私的角度来讲,他还是应该感谢潘华的。
由于肖明山勤奋好学,虚心求教,对书法、诗歌的领会,悟性较高,很受郭老喜欢。肖明山时常拜访求教,成为郭家的常客。相识近一个月,他与郭老已经成为了忘年交。
上次肖明山到郭老住宅聊天,无意间说出自己下月要到g国梅洛尔办理业务,郭老叮嘱,肖明山出国之前一定要来一趟。
这次肖明山就是遵从郭老的嘱咐,临别时前来探望。郭老对肖明山推心置腹地说:“五十年前,潘华是我的学生,聪慧伶俐,才华横溢,我对他很器重。尽管他后来做了大官,因为他一直没有放弃在文学艺术方面的追求,所以始终保持密切的联系。去年逃到美国,做了一些对不住祖国的事,真是不应该。我给他写了封信,劝劝他,已经错了,就不要再错下去了。该是浪子回头迷途知返了。虽然文学艺术是没有国界的,但是文学艺术家是有祖国的……”说到动情处,老人热泪纵横。
肖明山倍受感动,多么善良的老人啊!他哪里知道,潘华在梅洛尔正参与筹划新的危害祖国的活动呢?
肖明山离开时,郭老交给一封便信和两本诗集,并嘱咐肖明山公务再忙,也不要忘记这件事。
拿到信和诗集后,猎杀计划中伪造郭老给潘华信件的环节,就可以省掉了。
肖明山很专业地拆开信封,把信件涂上了新研制的神经毒素,这种带有剧毒的神经毒素一经接触人的皮肤,就会被当事人瞬间吸收,几分钟后引发其心脏发病,导致窒息死亡。而这种新研制的神经毒素,最大的特点就是在进行尸体和物品检验时,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潘华死了。肖明山,不,是郑剑锋没有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心头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反倒愈加沉重。他该怎样面对郭老那慈祥可亲的善良,怎样面对父亲那倔强朴素的愿望。尽管他们永远不会知晓谜底,但是,郑剑锋终究要面对心灵深处自我地拷问,无处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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