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学吉他,是我刚穿上军装的时候。
看着那些老兵都能弹出悦耳动听的旋律,心里羡慕极了。便费劲巴力攒了几个月的津贴费,托人从乌兰浩特买了把“红棉”回来,见天尾巴一样地跟在连里几个“高手”的屁股后面,虔诚讨教。
缠的无法,加上些香烟、书报“糖衣炮弹”的“贿赂”,连里当时吉他弹得最好的安徽战士宝玉,终于收了我这个徒弟。闲暇之时,我俩便促膝一处,由他手把手的教我弹练。
别说,学这东西我还真有股灵劲儿。几天的功夫下来,再听我的琴声已由原来噼里啪啦弹棉花似的嘈杂,一改而为“叮叮咚咚”的小桥流水了。
打那以后,原本好逸恶劳的我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天坐在大铺上自顾自地弹练。如此月余,技艺大长,一般的弹唱已不在话下。值得夸耀的是,我还在“师傅”的指点下,查弦数品,弹会了那支闻名于世、久唱不衰的古典吉他曲《爱的罗曼史》。心想,这回再同哥哥比,纵然不比他强,也会不相上下了。
年根儿回家过年,进屋暖过手来,就迫不及待地找哥哥“过招”——
一曲终了,洋洋自得,就等着哥哥夸了。
谁知哥只是紧皱着眉头,一言未发,只默默的接了琴去,调准弦,就将这支我习弹了千遍的《罗曼史》从头至尾的弹了一遍。竟是说不尽的缠绵悱恻、浪漫清悠。便问哥是跟谁学的。哥拿出了一本厚厚的《西班牙古典吉他教程》说,跟它。
跟它?我诧异了。
“是啊。从你拨琴的第一个指法开始,我就看出你是不懂音乐的。比如这里——”哥将书翻到了《爱的罗曼史》一页,指着上面的一节五线谱说,“本来是个二分音符,而你刚才却弹成了四分,时值上差了一倍;还有这——注明了要用揉弦和滑音的技巧渲染情感,而你却只是囫囵而过……”
真是露脸不成倒现了眼,哥的话让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末了,哥又说:“学琴,也同做人一样。一味地靠人手把手得来的东西,终究因为融不进自己的理解,而只得皮毛,难得太大长进。”
那一个假期,我除了很少的应酬之外,便每天趴在了这些状如蝌蚪的五线谱上面,一线一间地熟读细品,从中果然感悟了很多。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也成了老兵的时候,凭着一把响当当的震的全连官兵帽子乱颤的吉他手法,屁股后面很快聚集了一群南腔北调的新兵,以及一大堆香烟、书报的“贿赂”,打都打不散。
利可以拿,智却绝不能昏,我在考虑着怎样教好我的这些徒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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