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曾经在自己的博客上写了一篇《说你是作家你愿意吗》的文字,大放厥词,逮着“作家”这两个字,往死地埋汰了一通。因为不是“名博”,除了几个朋友,并没有谁关注,尽管言辞苛刻,最终也堕落成一个“屁”。
本来,这个话题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前些天在地方电视台看到一个专题节目,蓦然发现一张熟悉面孔,便停止了遥控器的搜索,且看它说些什么。本来我是从来不看地方台的,这次看了一会儿,就是因为见到了一个熟面孔。
定下神来,听那字正腔圆的解说,知道这是在介绍一位作家。当时,我的感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我靠,这厮也成作家了?并惊讶地四顾。家里人都不在身边,所谓的“四顾”,并没有回应,实际是浪费表情。
当时的感觉,与《汉高祖还乡》里的老农一般惊讶——
那大汉下的车,众人施礼数,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众乡老展脚舒腰拜,那大汉挪身着手扶。猛可里抬头觑,觑多时认得,险气破我胸脯。
你身须姓刘,三你妻须姓吕,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你本身做亭长耽几杯酒,你丈人教村学读几卷书。曾在俺庄东住,也曾与我喂牛切草,拽坝扶锄。
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换田契强秤了麻三秆,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有甚糊突处。明标着册历,见放着文书。
少我的钱差发内旋拨还,欠我的粟税粮中私准除。只通刘三谁肯把你揪住,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
于是再次定神,看这个“作家”。此人的名字我倒不陌生,甚至还算是熟悉,过去我从来没把他与“作家”两个字联系起来。因为与此君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没准人家写了什么大作,跻身于作家的行列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这年头,什么奇迹不会发生?一夜之间,阿猫阿狗也会成为“作家”的。没准是你老苞米孤陋寡闻,狗眼看人低。十来分钟的节目过去了,就像咬了一个骗人的糖包子,到头也没见到一点儿糖溢出一般——这话听着别扭吧,没办法,我就爱绕着弯说话,因为我不是“作家”。电视上的那个“作家”所有的“成果”,就是一本若干年前出版的“报告文学”集。在文学门类里,最模糊,最暧昧的字眼,当属“报告文学”了,我们单位曾经有个头目,自费把在报纸上发表的通讯集纳在一起,堂而皇之地以“报告文学”名义出了一本书,自此也经常出没于文学圈,以“报告文学作家”的身份招摇。因此谁谁谁说自己写了什么“报告文学”,我的第一反应他或她写的就是新闻里的通讯。唉,我在电视里见到的这位,又是一个这样的“作家”。按惯例,在这样的节目结束之前,节目里的主人公总要对观众说上几句话的,于是这个熟面孔开口了。让我更忍受不了的是,他张口“作为一个作家”,闭口“作为一个作家”,惹得我禁不住又骂了一句“我靠”,顿时觉得“作家”是一顶肮脏的帽子,是一个龌龊的头衔,因为它像妓女一样,可以随便委身任何一个人。它还像某种计划生育的工具,小大由之,可松可紧,无论年纪大小,谁拿过来一顶戴上都合适。
有时我觉得人一上电视,就会变得很丑陋。这也是最近我拒绝配合两家电视台采访的原因。我实在怕恶心了观众。
莫怪我的话太恶毒,如果你细想一想,我的话也不无道理。
本来作家是个神圣的称谓,从来不是谁都可以乱用的。另外,作家不是职称,不是行政职务,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拿过来扣在自己的头上的。随便称自己作家,是一种不要脸的行为。历来,作家应该是读者对写作者的尊称,而写作者本人不能把这两个字挂在嘴上的。作家的称呼,不是什么处长,也不是局长,它应该是一种荣誉,读者这样称呼某个写作者,这里面含有崇敬的成分。
我们的老百姓轻易是不肯叫谁“作家”的。一般的情况下,他们都是这样称呼某个写作者的——那不是写过什么什么的那个人吗?在他们的眼里,作家应该属于德高望重的顶级写作者。
二十年前吧,我所在的城市的省作协秘书长傅之凡老师讲过一件事,至今令我记忆犹新。好像是省作协接待外省兄弟作协的几位朋友去长白山,一行十几人里,不乏当时在文坛有点儿名气的写作者。长白山有温泉,省作协准备安排客人洗温泉。据说当时温泉因故停业,只是有领导来时才开门。省作协的人与一个管事的女青年商量,说这些都是咱们省和某省的作家。结果,那个女青年依然不开面,并且说了一句能把人鼻子气歪的话——作家?是茅盾还是巴金啊?傅之凡老师说至此,苦笑地说:这丫头居然知道茅盾和巴金!听了这个故事,我倒是挺欣赏那个看温泉的“丫头”,因为她敢藐视成就不敌这两个文坛巨匠居然也敢称作家的人。
作家不能自称,只能是读者对你这样说。
我敢说这种操蛋的话,虽然我也写过一些东西,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作家。有两个条件是自我否定的理由:一,到现在,我不是中国作协的会员;二,我没有一本书刊行于世。不是中国作协会员,又没有一本书,当然不配进入作家行列了。据说,加入中国作协的条件是必须出过两本书,我一本也没有,所有的作品都散见于各种文学期刊,当然不具备加入中国作协的条件了。每当看到省作协出版的《创作通讯》,经常会公布新加入中国作协的名单,很是疑惑——这些人写过东西吗?出两本书,这能说明什么呢?现在出一本书,同找个小姐差不多一样容易,不就是自己掏腰包,买个书号,然后再找个印刷厂印个一两千册,就这样出了两本,齐活,恭喜你,你已经具备加入中国作协的基本条件了。
我曾经发誓,如果不是出版社主动给我出书,我永远不出书。不是舍不得钱,只是觉得无聊。如今阿猫阿狗都能出书了,你这等年纪了,凑那个热闹有意思吗?没意思。
前两年,我所在省的作协大发慈悲,从财政请批一笔资金,给十几个人写作者出了一套书,堪称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可令人不解的是,几个没什么作为的人都名列其中,单单把我抛出去了。有的人好奇,曾经问过有关的人,为什么没有某某某。有关的人放出话来,说你说的某某某知名度不够。听了这话,我马上骂了一声“我靠”。为什么“我靠”?在我所在的省份,列入中国文学排行榜,除了一个女作者,尚没有人能进入这个行列,本人更有多部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而且是目前全省小说作者里,作品入选各种选刊最多的人。如此牛逼,还说我没有知名度,分明是不想带我玩了。我还不至于为了提高知名度,在网络上发些摆着s形躯体的照片或者去大街裸奔吧,即使你裸奔了,摆了s、w、g、r等若干形状,也没人稀罕看啊。既然如此,我也不玩了,什么评奖之类的活动,我一概不参加。人家不待见你,你还厚着脸皮去凑什么热闹。
可能朋友们看了这篇文字,会奇怪的,这老东西今天是怎么的了,是吃了枪药,还是昨天晚上没做好梦啊,满嘴脏话,还满腹牢骚的。我可以如实告诉各位朋友,昨天晚上本人的睡眠质量良好,一夜无梦。早上起来,还在附近的大学的操场跑了一圈儿,回来后,觉得精力有点儿过剩,便写了这篇文字。说些脏话,大家也别见怪,我也不是作家,脑袋里储存的词汇不够用,只好用脏话来顶替了。再者说了,我的牢骚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发牢骚肯定有发牢骚的道理,肯定是有些事招惹我了。
我现在还想问朋友们一句——说你是作家你愿意吗?
写于2007-05-3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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