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风,从半掩着的窗户缓缓的流淌进来,被窗纱上细细的密密的格子过滤得支离破碎,仍无怨无悔,享受着入侵者的愉悦。
沙发上的宁醒了,酒醒了,梦也结束了。电视机里发出的荧光忽明忽暗的闪耀着,宁的脸一会儿苍白一会儿晦暗,嘴角旁边的胡渣就在刚才“嗞嗞”的长出了薄薄的一层,眼珠红红的、涩涩的。
掀掉太空被,一丝不挂的坐着,点一支烟,喝着凉凉的、苦苦的茶。关上电视,上弦月银白色光泻在面前,像昭那如丝的长发,映射着宁额头上深刻的皱纹。
刚才的梦中,宁拉着昭纤细、柔软、光滑的小手,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狂奔,后面有一群似曾熟识的人凶神恶煞的追赶。宁的心中是无处躲藏的惶恐,昭的脸上是傻傻的幸福的笑容。就这样一直追到梦外,心中的惶恐渐渐褪去,只留下那个傻傻的幸福的笑容,就像窗棂外那一汪微微倾斜的上弦月。
如果有冥冥,希望冥冥不要打扰到你。喜欢你熟睡着的脸,长长的睫毛盖住羞涩的眼眶,眼眶的下面,小小的鼻子旁边是我最最喜欢的雀斑,我只告诉过它们,却没有告诉过你。
再次相遇,是在那个你我都披着厚厚羽绒的冬天。盯着你躲藏在眼镜后面的杏眼,发现它正死死的停在我灰色、暖暖的羊毛绒衫。如果当时没有国的存在,我怕我真地会不顾一切让你享受它的温暖。
此时的宁已经拥有了一个像赵雅芝模样的燕和一个半岁的小男孩,昭也跨入大学的校门一年有一半。
昭说你没有变,宁说我也记得从前。从前的昭只是从容的坐在教室的第一排,露出一张傻傻的幸福的笑脸,宁站在黑板前侃侃而谈,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讲台是一条河,把两个不会游泳的人隔在两岸,只能听到彼此的心间,却怎么也不会到达河的另一面!
宁终于提出一块去吃顿饭,昭说就去我家吧!原来国只是一个撑篙人,把昭送到河对岸。
在昭的家里,昭的父母并不像昭所说得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昭的父亲在厨房里乒乒乓乓,母亲在一旁帮忙。国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嗑着瓜子。昭穿着浅绿色的羊毛绒衫,紧紧地挨在宁灰色、暖暖的羊毛绒衫上,从容的看着电视,脸上是傻傻的幸福的笑容。宁心神不定的抽着烟,努力的压制着局促不安。
席间,宁以师长的身份很难受的吃着菜,喝着酒;很难受的抽着烟,聊着天;很难受的叫昭的父亲作哥,叫昭的母亲作嫂子。而昭在这个很民主的家里暧昧的劝着宁少喝点。酒并不是因为多才会醉,而是因为心接不接受。这晚,宁的心全部接受了。
道德,这个有着五千年悠久历史文明古国里的道德观,就像宁吐在地上的那一滩,无拘无束的向外扩散,边缘究竟在哪里呀?
相信爱情就像相信宇宙肯定会有边缘,却总是不想跨越道德的沟壑,直到宁的骨盆被撕裂成了两半。
宁在半年后出了车祸,车祸并没有毁掉他那张瘦削、冷峻、沧桑、渴望爱情的脸,只是在x片上出现了锯齿状的裂纹。这个裂纹注定需要爱情来愈合,于是违心的打了那个半年内从没有拨过的号码。
夏季是用来恋爱的,也不排斥道德边缘的恋爱。这是一个疯唱梁静茹《宁夏》的夏季,所以就有了那种相互关爱的眼神,默默守着的恋情,!
昭仍是被国送来的,昭和国紧紧地靠在沙发上。昭的脸上如此的白皙,掩没了宁喜欢的雀斑,宁追问过,昭说,也许是大学里的阳光太过直白。宁的心里流淌着一种液体,酸酸的。病榻前的电视机里唱着水木年华的《爱上你我很快乐》,宁盯着歌外昭的脸,努力寻找着他最最喜欢的雀斑,一颗都没有!
赵雅芝模样的燕出国了,说是要去躲一下婚姻的冷战,孩子也被燕的父母暂时收藏起来。
昭坐在沙发上无语,宁躺在病榻上无言,中间隔着茶几,茶几上放着两杯凉凉的、苦苦的茶,电视机里还是那首《爱上你我很快乐》。风扇“嗖嗖”的转着,搅拌着闷热的空气上下滚翻。昭脸上的白皙渐渐消逝了,宁如愿看到最最喜欢的雀斑。
昭问,想吃什么?
宁说,想喝酒……
一动也不能动的宁醒来后,枕边是熟睡的昭。昭的头埋在宁的臂弯里,上弦月银白色的光泻在她熟睡的脸上,凌乱的湿湿的头发,温柔的额头,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还有宁最最喜欢的雀斑,此时离得好近,看得好清晰!
宁努力的向床边挪了挪,想给昭留出更多的空间。结果是,昭的手臂抱的宁更紧了,还把一条修长的穿着没膝短裤的腿搭在了宁的身上。
宁向上纵了一纵,昭醒了,问宁,怎么了?有点热,宁说。
昭想了想,走了出去又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痰盂。
面对宁身上最隐私的地方,昭很从容,脸上还是傻傻的幸福的笑容!
有一颗坠入凡间的流星在此刻划破了上弦月的脸,在它的眉角上留下了一条浅黑色的疤。
爱情的吻让晕眩一阵接着一阵,空白一片接着一片。深蓝色的夜空,连星星都抱在了一块。
原始的冲动让宁不自觉地碰到了在上面的昭,昭捶了宁一拳说,讨厌!
昭报复的揪着宁小腿上细细的密密的汗毛,宁感到揪心的疼,疼痛瞬间就被昭脸上那种傻傻的幸福的笑容化解了。
昭问,什么是吻痕?于是昭的脖颈上出现了宁的嘴唇,宁的胸膛上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有了昭的齿印。
在这个宁静的夏季,世界上两颗最近的心紧紧地、暖暖的靠在一起。一遍一遍的听着《爱上你我很快乐》,一杯一杯的喝着凉凉的、苦苦的茶。默默地望着对方的吻痕出现了消失,消失了又出现。
细细的密密的汗毛揪也揪不完,最最喜欢的雀斑数也数不清,傻傻的幸福的笑容看也看不够!
时间把锯齿状的裂纹挤压到一起,爱情再把它抚摸到不留一丝痕迹。
秋天,各式各样的落叶在大学的校园里铺了厚厚的一层,上面走过两个身影,一个是浅绿色,一个是灰色,他们的对话落在了叶丛中,翻开就能够听到……
“你怎么会想到学法律呢?”
“因为……因为我怕有一天你会坐牢啊!”
“如果要是死刑呢?”
“那……我就割腕自杀吧!”
“你打算什么时候嫁人啊?”
“三十吧!等到三十,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对不起!昭。”
“没关系!”
“我还能做什么?昭。”
“唱首歌吧!”
“王杰的《安妮》?”
“还是王杰的《回家》吧!”
……
原来大学的校门口就是道德的沟壑,外面是宁红红的涩涩的眼珠,里面是昭傻傻的幸福的笑容!
宁没有回家,径直走入这个城市里最好的纹身店。
细细的亮亮的针尖在距离宁的心脏最近的胸膛上扎下去,引出殷红的血清。最终形成一汪微微倾斜的上弦月,就像昭那种傻傻的幸福的笑容。
马路对面的音像店里传来郑源的那首《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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