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份深爱叫母亲，有一份伟大叫妈妈。母亲，我亲爱的妈妈，您在天堂还好吗？

一一题记。

（一）

妈妈，好温柔的哝语。妈妈，好神圣的名字。妈妈，女性平凡的升华。

妈妈，却是我心中不可抚摸的伤痛。这伤痛牵着我一生的愧疚，留下深深的创伤。

十月金秋的清晨，天高云淡，桂花飘香。高速公路两旁的柏杨树在晨曦的和风中跳起快乐的碎舞曲，碧绿的树叶伴随微风的摆动发出“沙沙”的节奏声，就像一场轻音乐婉转动听。

打开车窗，一阵清新的空气袭来，让人为之一振。车速飞奔妈妈的方向，女儿高兴的在车窗前大声欢叫着：“外婆！我和妈妈来看您啦！”在离家不远的巷子前，我看到了妈妈的身影。”

“外婆！”女儿欢快地跑向妈妈。

妈妈抱起我的女儿，在她的小脸上亲吻着：“熹熹，我的宝贝孙女。外婆好想你啊！”

“熹熹也好想外婆哦。”

哦，熹熹哪儿想外婆了。

熹熹用小手拍着肚子说：“熹熹，肚肚想啊！”

哈哈……好，我的宝贝肚肚想。

几个月没有回来看妈妈了。突然发现妈妈很瘦，面色憔悴苍白。心中一阵不安。

“妈，最近身体不好啊？”我问妈妈。

“没有啊，也没有什么地方疼痛。”

“妈，您的脸色不好看，不如这次跟我回去，做个全面检查。”

“那也得等你弟弟他们回来啊，他们都出去旅游了，要十天后才能回来。”妈妈说：

“他们回来给我打电话，我来接您。”

“疼到没有什么方疼，就是这一年里经常会出血。”妈妈淡淡的说：妈妈的话击垮了我，我感到天快要塌了。做医生的我意识到妈妈的病情该是晚期了，我忍着满眼眶的泪水对妈妈说：“妈，我晕车，进屋躺一下。”

跨进屋子，我泪如泉涌。无法抑制的心痛一阵阵向我袭来，我给弟弟打了电话，下午把妈妈带回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当我看到检查结果时，心在一阵颤抖中粉碎了。妈妈的病情已经恶化，iv期，癌肿已超出范围，并已经转移。

我感到愧疚，更感到对不起妈妈。妈妈已经不能在接受手术了，不做手术就意味着离死亡很近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在突然之间,我明白了这两句话的份量象大山一样压的我的心上，在妈妈面前我不能掉一滴眼泪。擦干满脸的泪水，来到办公室。为了不让妈妈怀凝，请别的医生给我重新写了一份检查报告单。

满脸轻松的来到妈妈身边说：“妈，检查结果很好，就是贫血太严重了。从现在起，你要好好接受治疗，加强营养。”

“那我可以回去治疗，报告单给我看看。”

“妈，我不让你走，儿子家是家，女儿家就不是家吗？您还是那么偏心啊！”妈妈看着我说：“林儿啊！你对妈妈一直有偏见，妈不怪你，可是你不懂妈妈的心呀！”

“妈妈，我没有，小时候的事情是我不懂事。现在您就让女儿报报娘恩吧！”我哭了。

“好吧，妈不走了。”妈妈在我家里住下了，每天护士到我家里去帮她挂水。

望着妈妈消瘦的面容。往事一幕幕呈现在眼前。

（二）

那时候，我很小。听外婆说：我十个月时，爸妈为了他们的工作，把我放在外婆家。从此在我的记忆中,外婆就是我的妈妈，白天外婆背着我去上班，到班上再把我放进她们医院的托儿所，下班时背我回家，晚上，外婆的怀抱就是我的摇篮，我在外婆的摇篮曲中入睡。托儿所里的小朋友很多，那些小朋友的爸妈都很年轻漂亮。每到放学时，他们会抱着自己的孩子亲吻着，小朋友们高兴的笑着叫着，爸爸！妈妈！

有一个和我玩得很好的小朋友叫莉莉，一天我在她家里玩，她说:“妈妈，我玩累了。”

她妈妈将她抱在怀里，在她的小脸蛋上亲着说：“玩累了，来，让妈妈抱抱我的小公主。”

看到她们母子陶醉的样子，我的心里羡慕极了。眼窝里生出了嫉妒的泪水，我一路小跑着来到外婆身边，对外婆说：“外婆，您也疼疼我。”

外婆抱起我说：“怎么了，是谁欺骗我们林儿了。”

“不是，我要您象莉莉妈妈一样的疼疼我。”外婆学着莉莉妈说的话，将我抱怀中。一种幸福与满足瞬间浸透了一个年仅三岁的幼小心灵。

妈妈在我心中只是一种奢望，是一个遥远的梦。外婆曾拿着爸爸和妈妈的照片对我说：“这就是我们林儿的爸爸和妈妈。”可是照片上的人我是那么的陌生。

终于有一天，外婆说：“林儿呀！你爸爸和妈妈要回来过年了，”

我虽然和他们没有感情，也不知道他们长的是什么模样。可是从心里真想他们能早点回来。我也可以大声对小朋友说：“你们看，这就是我的爸爸和妈妈，我可不是检来的哦。”

三个月后，迎来的不是我的爸和妈，却是我的表哥和表姐。自从表哥和表姐的到来，外公和外婆都变了，外婆整天哭哭啼啼，外公唉声叹气泪流满面。日子过得死气沉沉。可是，时间不长，我三个舅舅家的孩子都陆续送过来了，连我一共五个孩子，表哥最大十三岁。外婆从医请了长假回来照顾我们几，外婆和外公的脸色更加阴深可怕，当时，我们几个孩子并不懂其中的原因。

一天，表哥和表姐为了抢五香豆吵嘴了。

表姐骂表哥说：“你滚！没看你是狗特务的狗崽子，你爸你妈都是狗特务，是反革命。”

表哥说：“你爸你妈也是反革命，你爸还是反动学术权威呢。你妈是……”

外公黑着脸跨进来什么话也没说：“啪”给表哥和表姐一人一个嘴巴，外婆哭着跑进来说：“你要干什么啊！他们都是小畜生呀，这几个孩子已经够可怜了。”

门外响起了一阵阵鞭炮声。表哥说：“过年了，人家都放鞭炮，我们家连鞭炮都不买，爷爷真是小气鬼。”

外婆把饭菜做好，摆上桌子对表哥说：“兵兵，你最大，好好带弟弟妹妹吃饭，不许搞嘴啊。”

“奶奶，我去叫爷爷一起吃吧。”表哥说：

“你们先吃吧，爷爷和奶奶这会不饿。”

“我也不吃，我要等爸爸和妈妈一起吃。”我嘟哝着嘴说：

“林儿听话，吃饭。”外婆流着眼泪进屋了。

“你是臭林儿，你这时候要什么爸爸妈妈，你不知道他们现在回不来吗？你让奶奶伤心了。”表哥很生气的对我说：

“外婆说他们过年时候回来的吗？”

“回不来啦！”

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时外公和外婆都从屋子里跑出来：“怎么啦！”

表哥向我眨了一下眼睛说：“林儿说，你们不吃饭她也不吃饭。”坐在我边上表姐看我没吭声，连忙用手在我的屁股上扭了一把，把我的屁股被扭得生疼，我连队忙说：“我要等外公和外婆一起吃饭。”

好，好，一起吃吧！

（三）

我上一年级时，我的表哥表姐都被接走了。家里又剩我一个孩子，一下子显得特别冷清，可是，外公和外婆总算是有了笑脸。一天放晚学，外婆来接我时说：“林儿，猜猜谁回来了。”

这时候的我已经想不起来还有谁能回来。

我摇着头说：“不知道。”

“你爸爸和妈妈回来了。”外婆高兴的说：

可能是血缘关系吧，我一下子激动起来。虽然我不记得他们的模样，可是我还是想很快见到他们。我拉起外婆就跑，外婆快点啊。外婆实在是跑不动了，对我说：“林儿，外婆跑不动了，你当心点路上的车子，先走吧。”

我一路小跑来到家门前楞住了。家里有两个军人，那个阿姨扎着两个大鞭子，一双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穿着军装，一颗红五星在帽子上闪着红光美丽极了。男军人手里抱着一个小姐姐在吃糖果，看到我站在门外，对小姐姐说：“送几块糖给外面的小妹妹去。”

阿姨说：“小朋友，进来和小姐姐一起玩吧，好水灵的女孩子呢。”

当小姐姐拿着糖果向我走来时，一种从没有过的屈辱涌上心头，我一转身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哭。

外婆一把抓住我说：“怎么了，刚才高高兴兴的啊！”

外婆向屋子里大声喊着：“晔晔，你们都给我出来，你们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识，你们还是孩子的父母亲吗？”

他们都从屋子里跑出来。这个叫晔晔的女人和那个男军人都惊呀的说：“林儿，这是我们林儿，你长得好高啊，我们真的没认出来，快点让爸爸妈妈好好睢睢。”“林儿，快点叫妈妈啊！叫妈妈！”女军人搂着我说：

我含着泪水一转身跑进屋子，“啪”一下把门关上。再也不想看见他们，他们都在门外叫着喊着，可是有谁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呢。直到外公晚上下班回来，才把我的门叫开。吃晚饭时，我不愿意靠近他们，爸爸向我碗里拣菜时，我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把他拣给我的菜丢了。爸爸流泪了。

外婆说：“林儿，你不是经常想他们回来吗？现在怎么了？”

我满眶的流水还是流下了。

晚饭后，爸爸来到我身边对我说：“林儿，告诉爸爸，你最想玩什么？”

爸爸的话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没加思索的说：“我想要小提琴。”

爸爸一把将我抱起来：“搂着爸的脖子，亲爸一下，我们现在就去买。”

距离一下子把我和爸拉近了，我们一路上说说笑笑，朝商场走过。走在路上看到熟悉人和我的同学，我都会激动的对他们大声说：“你们看，这是我爸爸！”记得那是我最高兴的一个晚上。

回到家里，小姐姐迎上来说：“爸爸，我也要小提琴。”

“军军听话，我们家里有啊，过几天我们回去了在玩好吗？”爸爸拍着她的头说，我突然感到满肚子委屈，将小提琴往那个小姐姐面前一扔跑进屋子。

妈妈抱着小提琴进来对我说：“林儿，这琴是你的。还想要什么告诉妈妈，妈妈明天给你买。心中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跟妈说说，妈妈喜欢你啊，你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啊！”

“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不是！她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大叫着：

爸爸说：“林儿，姐姐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你也是啊！。”

我不明白，我从来也没听外婆说过我还有一个姐姐。躺在床上，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眼泪在一滴一滴的滑落。爸爸，妈妈，女儿只想对你们说，我只想你们能静静的陪我一会，把我拥入怀中，让我享受一下父爱母爱的特殊亲情。难道说这也是女儿的奢侈吗？每次看到别的小朋友在妈妈的怀里撒娇，开心的欢笑，妈妈，您知道女儿是什么样的心情吗？我多想多想今天晚上您能躺在女儿身边，让我枕着您的手臂温馨的靠近您的胸怀，甜甜的叫您妈妈。

几天以后他们都走了，我好像也忘了他们。外公是一位皮肤科医生，工作很忙，外婆是护士，一位非常善良的老人，在外公外婆的呵护下，我对爸妈的概念更淡薄了。可是好景不长，一场特殊的运动夺走了我两个舅舅的生命。在这意外的打击下，外婆病了，再也没有爬起来。

那个晚上，云低月掩雨雾蒙胧，哭泣的江南烟花重柳。外婆苍白的嘴唇蠕动着，没能说出一句话，冰冷手从我的脸上滑落，一滴混浊的泪水从外婆干枯的眼中流出，外婆带着遗恨，带着失望，带着对人间的倦恋永远闭上了那双充满苍桑眼睛。我抱着外婆的头，泪雨滂沱。撕声裂肺的大声哭喊着：“外婆…………妈妈！！！”

那凄惨哀伤的悲痛振惊天地，大地摇晃着低沉的哀曲在微微颤粟。

（四）

外婆也抛弃了我走了。十岁的我回到爸妈的身边，虽然，他们都努力想把这份亲情找回来，可是我总是有点格格不入。没事的时候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和他们接触，这一点让爸妈很为难。他们总是在想方设法满足我的要求，经过一年的接触，我对他们改变了看法，我特别喜欢我的爸爸，因为我的学校离爸爸的单位很近，每天中午放学时我都到他们单位的食堂去吃午饭，晚上爸爸下班去学校接我回家。

在我十二那年，家里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夏的一个中午，天上有好毒辣的阳光，四周明晃晃的让人不敢睁大眼睛。正是在这样炎热沉闷的中午，放学后，我一路唱着欢快的歌儿，直接往爸爸所在单位的食堂走去。在走向食堂大厅的途中，我无意间听到了两个叔叔在小声地谈说我爸爸的事情，看他们的神色，好像是有一些意外事件即将发生在我爸爸的身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心头。

我终于打听到爸爸的消息，这高墙大院天天有人看守，根本无法进去。在一个雾蒙蒙的晚上，我从大门铁挡钻进关押我爸的大院，一幢幢高大的粮仓使我不寒而颤。在一座座大仓面前，我太渺小了，就像是一只蚊子。大院里杂草丛生，小树，芦苇，还有许多不认识的野花，有的长得比我还要高。我并不知道爸爸被关在什么地方，只好顺着墙壁一幢一幢的寻找着，我蹑手蹑脚钻进杂乱的草地，惊惊惶惶的脸上猝然被黏上了一层蜘蛛网，一挣动，零乱的蜘蛛网粘满了嘴唇和鼻子。伸手一抹，手心触摸到一种小而绵软的东西，是虫子？天生怕虫子的我脚下一滑，心中一阵悸颤，跌落在草丛中。

睁开眼睛望一眼夜空，阴霾的月光被杂草和树影掩蔽着，闪着点点灰色的光亮，阴森森的冰凉。仿佛所有魔鬼都张牙舞爪的向我扑来，我不禁颤若寒冰。我咬紧牙关站起来，搬来好多碎砖头，借着杂草和树枝的力量向窗台上爬去，爬到半空，砖头倒了摔了个嘴肯泥，爬起再爬。也不知爬了多少幢窗子，终于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看到爸爸那瘦弱的身影。

我用一双沾满鲜血的小手敲打着玻璃窗。脸贴着窗子喊着：“爸爸！”

爸爸听到我的叫声，一眼看见后窗台上的我。踉踉跄跄的向窗口走来，泪水顺着他清瘦的脸颊在流淌。

爸爸伸出一双手放在玻璃窗上对我说：“林儿，快点把小手伸出来，放在爸爸的手上，让爸爸好好看看我的女儿。”

几个月没见的爸爸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许多，爸爸的头发白了，胡须也白了。我的额头不知是什么时候碰破的，爸爸隔着玻璃窗摸着我的额头，手在剧烈颤抖着。额头上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打落在爸爸的心上。“林儿，疼吗？”

我哭着摇了摇头。

四目相对，窗外的女儿读不懂爸爸那忧郁的眼神。但是，我能看到爸爸的心在抽搐，在流血。“爸爸，什么是‘五一六，’什么是‘走资派’呀。”

“林儿，其实爸爸也不懂，你还是快点回家吧，到现在你没回家，妈妈都急死了。以后不准来这种地方，回去告诉妈妈，就说爸爸现在很好。”

“不！我要爸爸一起回家。爸爸……”

我的哭声惊动了看守，他们跑过来两个人，一把将我从窗台上摔下来。我的屁股跌得生疼生疼。另外一个人又将我从地上抓起来，“啪”给了我一个嘴巴。“你是从什么方进来的？”

鲜血从我的嘴角往下流。我抓住那人的手一口咬下去，他转身踢了我一脚，我叫你会咬人，我踢死你！

“哗啦”一下，爸爸用手敲碎了玻璃窗，大声喊着：“你们放开她，她还是一个孩子。”

我跑到玻璃窗前，可是怎么也够不到窗台。爸爸对一个叔叔说：“对不起，请你抱一下，让我和她说话。”

叔叔把我抱上窗台，爸爸伸出苍老冰冷的双手，擦着我脸上和嘴角的血迹，颤抖着对我说：“林儿是不是爸爸的女儿，”

我点着头。

“是爸爸的女儿，爸爸替你擦干脸上的泪水后，就不许再哭，挺起胸膛，微笑着和爸爸说再见。”

我从窗台上下来时对爸爸说：“再见！爸爸……！”

他们将我带到前面办公室，一个高个子叔叔说：“告诉我们，是谁告诉你，你爸爸在这里。”

我一直不说话。

“如果你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早点放你爸爸回去。”

我再也没有那个耐心和他们扯皮了，我哭着叫着，我要爸爸！要爸爸！我开始砸屋里的椅子，摔桌子上的东西。

那个高个子叔叔说：“你再胡闹就把你也关起来。”

那时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还怕关吗？

妈妈风风火火地赶来了。“真对不起，孩子太小不懂事，给各位领导添麻烦了。”妈妈微笑着对他们说：

“带回去好好管教，一点点大的小毛丫头竟敢撒野。”

妈妈走过来对我对说：“向叔叔说对不起，跟妈妈回家。”

“不！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我死死的抱着桌腿不放。妈妈脸色灰白灰白，嘴角上的鲜血掉落在我的脸上。

她转身给我一巴掌，大声吼着：“谁是你爸爸，他现在不是你爸爸了！我们离婚啦！离婚啦！”

我一下子从空中掉下十八层地狱，我盯着妈妈的脸。突然她那漂亮的脸蛋上长满了毒牙，象野兽一样狞狰可怕。我大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撞倒在地上。“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人，你是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女人！”我疯了一样冲进那冷艳的月色中……

身后转来妈妈凄惨的叫声。我深一脚浅一脚毫无目标地跑着，一条小河挡住了我的去路，小河在冷艳的月色中静静的躺着，河面上闪着淡淡的星光。就像是一个大自然的怀抱，等待着那流浪儿无助的回归。我毫不犹豫地冲了下去，一阵漂浮的轻松让我感到好累，暮然之间，空中升起一道彩虹，外婆在彩虹中轻轻呼唤着我，把我紧紧的抱在怀中。一阵暖流涌上心头，突然感到外婆的怀里好温暖。用力睁开双眼，模糊中发现自己躺一个男人的怀里。注意一看正是那个问我话的高个子叔叔。我想用力推开他，确看到他的泪水掉落在我湿透的衣衫上。

“林儿，你终于醒了。我快点送你回家，不然妈妈要急死了。”

“不！不！我不回家，我没有家！”

“林儿，我的孩子，你今天伤妈妈太深了。不过，这不能怪你啊！你这么一点大的孩子怎么能看懂人世间的苍伤。孩子，你知道妈妈的心里压力有多大吗？你知道妈妈这样说是为了什么吗？”

叔叔抹着泪水，哽咽着说：“林儿，你如果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什么也不要问了，等你懂事的时候，你会明白一切的。”

我真的糊涂极了，刚才还凶得象恶神一样的叔叔，现在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好。

刚到家门前，妈妈抱着我嚎啕大哭。叔叔连忙把门关上说：“晔子，我得走了，你要坚强起来带好孩子。我会努力保护哥的，挺住就是希望。”

“林儿，你一天没吃饭了吧，妈妈给你做饭去。”

望着妈妈的背影我才发现，这几个月妈妈瘦多了。妈妈十七岁那年，不顾外公外婆的反对参军走了。听说那年外婆差点哭瞎了眼睛，外公外婆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妈妈最小，上面有三个哥哥。可是这四个孩子都参军走了，那时候外面很乱，听说大舅和二舅都参加了抗美援朝，三舅在军队医院，妈妈在部队文工团。外婆怎么能不伤心啊！

有多少次我在睡梦中被妈妈那伤心欲绝的歌声惊醒。那歌声凄惨哀伤，如泣如诉。听得我汗毛直竖，全身颤抖。一阵阵压抑的低泣哀哀凄凄，哽咽的压抑声让我透不让气来。我好害怕，可是我从不敢去敲妈妈房间的门。

（五）

有一天傍晚，我放学回到家里。家里有一个陌生的阿姨在帮我家收拾零东西，见到我进来，她抹着脸上的泪水对我说：“你是林儿吗？”

我点着说：“是的，我妈妈呢？”我望着满地零乱的东西心中害怕极了。

阿姨走过来抱着我说：“林儿，我是你姑姑。妈妈今天出差去了，到很远的地方，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所以，姑姑来照顾你，你要听话。”

没等姑姑把话说完，我已经明白了妈妈出差去远方的意义，因为，几个月前妈妈就是这样对我说爸爸去远方出差了。

姑姑每天照顾着我，晚上帮我复习功课。还给我讲了好多爸爸和妈妈的故事，姑姑好象认识好多人，她还认识我的舅舅和舅妈。只是姑姑对我说：我们讲的故事，不能让别人听到，只能在家里讲。

在那段时间里，我一个人偷偷地跑那个大粮库里两次找爸爸，可是他们不知去那儿了。大门口也没有人看守了。

突然，有一天晚上，家里来了几个人。有一个叔叔对我说：“林儿，这是一首新歌很好听，你看看歌谱，你能把它唱出来吗？明天晚上有好多首长参加这个晚会，如果你能唱好，妈妈明天晚上很能可能就回来了。”

我连忙打开一看，是两首歌，一首是“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还有一首是“公社是颗长青藤”。我没加思索的说：“我能唱出来，”

“好，你自己看看选一首也行。”叔叔说：

“不！我都能唱出来。”那天晚上，我没睡觉。我反复练习着，生怕唱不好妈妈不能回来。

第二晚上，我早早来到剧院。叔叔说：“你先跟音乐练习一遍。”

阿姨替我化好妆，我坐在后台等着。阿姨说：“下面就是林儿了，别紧张到台幕后等着。”

本来并不紧张的我听她一说，心“咚咚”的跳起来，一眼望去台上台下都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我从幕布后面望去，台前都坐着身穿军装的人，心想这可能就是叔叔所说的首长了。我一定要唱好，只有唱好了，妈妈才能回家。想到妈妈，我什么也不怕了。

只听报幕的阿姨说：下面我们请来了一位特殊的小演员，林儿，为我们演唱一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从后台走上来，也学着阿姨的样子给大家敬个礼。音乐响起，我跟着音乐缓缓的唱起来“月亮在白莲花般的去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台下掌声如雷，一浪高过一浪。我被感动了。我泪流满面真心动情的唱着：“那时候，妈妈没有土地……”台上台下抽泣声一片。

我刚唱结束，从前排走上来几个穿军装首长。其中一位伸手抱起我，我一看是那个高个子叔叔。我连忙说：“叔叔，”

“林儿，看看还有谁。”

我一眼看到爸爸微笑着向我走来。“爸……爸！”

回到家里，妈妈抱着爸爸和我失声痛哭起来。

高个子叔叔来了，身旁还有一个女军人。只见这个女军人扑在爸爸和妈妈的怀里哭着说：“爸……妈。”

爸爸拍着她的背说：“军军，别哭，现在不是好了吗？”

站在边上的我一下子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小姐姐，她比六年前漂亮多了。

这时妈妈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林儿，这是姑父，这是姑母，军军是姑父姑母的亲生女儿。当年，你姑父和姑母的处境比我们现在要困难多了，你能明白吗？”

姐姐抱着我说：“林儿，爸妈为了照顾我，让你受苦了。”两家人幸福的相拥在一起，我的心里就像是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

十三岁那年，我考上了省歌舞团。爸妈极力反对，妈妈说：“林儿，妈不能让你走，妈也不同意你选择这种职业。十几年来，我们一家人相聚在一起不到两年，你还小。”

我失望极了，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爸妈执不过我，最后爸爸说：“你喜欢音乐，我们都知道。但是，人生的道路很长，为了生存，你应该学习一些专一技术，只有知识和技术才是自己的最大财富。”

我答应了爸爸，我会认真学好文化课，将来考大学。

爸爸送我到歌舞团报到了。临走时爸说：“君子协定，不得反悔。”

爸上车了，当车子启动时，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那时候，我们的课程很紧，白天上文化课，晚上音乐课。等到放暑假和寒时我们都得留在歌舞团上课和训练，谁也不得缺席。

几年一晃而过，当我面临重要选择时，爸爸义无反顾的给我填报了医学院。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终于明白，我和音乐无缘了。我哭了，哭得伤心极了。从那天的起我心中对妈妈又多了点怨恨，因为我知道这都是她在爸背后的操纵。大学的生活给了我许多快乐，也从中学到了好多知识。可是就在我既将毕业时，我和我的同学恋爱了，初恋给我带来了美丽的希望，我憧憬着我们的末来，我们的事业，我们的人生。就在我美梦做得最甜时，爸妈又一次扑灭了我的希望，他们说什么也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既不同意我的同学留下来，也不同意我跟同学回他的家乡，妈妈哭，妈妈闹。爸爸急得上呼吸道血管扩张，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在亲情和爱情面前我屈服了，毕业后来到他们身边的城市工作。

（六）

医院离我家并不远，可是我却很少回家。因为，我并不喜欢我的妈妈，总认我和她没有感情，可是妈妈却常来看我，每次来都会给我做一些我喜欢吃的饭菜，来帮我洗衣服，帮我买零食。大家都说：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女儿都工作了，还来为女儿洗衣做饭。我渐渐的理解了妈妈对我的爱。爸爸的体质一天比一天差，自从那次呼吸道血管扩张出血后，现在只要一生气就会就会出血，没办法只能住院治疗。爸爸住在部队医院，因为那里的设备条件比较好，爸爸的床位医生是一个非常年青漂亮的小伙子。爸爸很欣赏他，说他不仅是一个出色的好医生，还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好人。医院的院长和爸爸曾经是战友，我也长到医院去看望爸爸，那天晚上，市文工团演出，当时的我利用业余时间在团里担任独唱演员，顺便给几张票给爸爸送人。一场演唱会决定了我一生的姻缘。

第二天，当院长和爸爸说这件事时，爸爸爽快的答应了，因为这正是他喜欢的那个医生。

都说“养儿方知报娘恩。”可是，在我的女儿出生后，我和妈妈又有了一点不愉快。妈妈希望我女儿断奶后放在她身边让她照顾，可是我不想，我不想我的女儿和我一样对妈妈没有感情，所以我不管怎样忙，也要将女儿留在自己身边。为这件事妈妈很不开心，但是她也没说什么，妈妈想我女儿时，就来我们家住上一些日子。

记得余秋雨老师在他的一篇文章写到：“天地间最大的人情失衡，第一产生于父母与子女之间，第二产生于老师与学生之间。子女和学生痛切地发现这种失衡时，大多已无法弥补。”

想到这些，无法抑制的泪水籁籁而下。望着妈妈苍白的脸色，愧疚的心痛在撕裂。我知道妈妈的时间不长了，可做医生的女儿却无力挽回妈妈的生命。用药的效果越来越差，妈妈下肢开始浮肿，腹水。大家都说妈妈最多还能活两个月，可是我不死心啊！不死心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妈妈每天就靠血浆和白蛋白维持着。妈妈是一个非常有毅力的人，她的个性倔犟，在我小的时候家里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难事，妈妈从不当着外人面流泪。我知道，这个时候的妈妈应该是腹痛难忍的，所以我提前准备了充足的“杜冷丁”，我每天都问她，肚子痛不痛，她总是很轻松的样子对我说：“不痛，你放心去上班吧。”

夜里我实在是不放心，总是轻轻起来扒在妈妈的房间门前听着，可是从没有听到过妈妈的呻吟，我真不敢想信这是奇迹，已经最后晚期了，那能没有一点痛觉。

晚上，我对妈妈说：“妈，今晚我跟您一起睡。”

妈妈急了，说什么也不同意。我知道，妈妈一定是有事情瞒着我。夜里我轻轻开了妈妈的房门，却发现妈妈嘴里咬着手帕跪在地板上，头上的汗水直往下流。当她一眼看到我时连忙说：“妈白天睡，晚上睡，实在睡不着，起来坐一会，你快去睡觉吧。”

无法抑制的泪水簌簌而下，我抱着她说：“妈妈，您怎么能这样呢？我是医生啊，我可以给您用止痛药啊妈妈。”

“妈妈说了，没事睡觉去，真的痛我会叫你的。”

“妈，我还是给您打一针吧，打过针您就会舒服多了。”

打完针，妈妈睡了。可是我再也无法睡了。一阵阵隐痛袭来，无法排除我心中那份愧疚和忧伤，我在心中默默为妈妈祈祷。祈求苍天能给妈妈多留一些日子，女儿不敢有太多的奢望，能让妈妈多活一年，让女儿将愧疚做点补偿吧。

爱您！我亲爱的妈妈！您为我们这个家做了太多的牺牲。为了让女儿上重点中学，你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多少次运动没把你压垮，可是，不懂事的女儿一句话却让您泪流满面，让您崩溃了。妈妈，您原凉女儿了吗！

我守在妈妈的床边，瞧着她日渐憔悴的模样，知道她在世的日子不多了。癌细胞正一步一步地吞噬着妈妈的身体……

有一天，妈妈突然对我说：“林儿，今天送妈妈回家吧，我知道自己是癌症晚期了，在好的药也治不了妈妈的病啊。妈妈明白你的心思，你尽力了。”

我惊振了。

“妈，您听谁说的。不是癌，能治好的。”

妈妈抓着我的手说：“林儿，妈妈知道癌细胞已经扩散了，不然，你早就给妈妈做手术了。”

妈妈打开书说：“妈妈早就翻阅这过些资料了，半年前妈妈就明白了，要不是这些血浆和蛋白保着也许我早到你爸爸面前报到了。其实早点去也好啊，不然爸爸也孤单吧。”妈妈微笑着说：

妈妈越是这样说，我越心痛。

5月30日早上，我给妈妈端来水，妈妈硬挺着自己刷牙，我帮她洗脸。我丈夫帮妈妈梳头，妈妈高兴地说：“孩子，妈妈感到很满足，也很幸福。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

这时妈妈已经不能自己坐立了，我在妈妈背后抱着她。妈妈说：“给我把衣服穿好，让我也抱抱你们。”

我的弟弟一家人也来了。我们把妈妈的衣服穿好，妈妈说：“给我拿个镜子来。”

弟弟和老公都看着我，自从妈妈病重，我就收藏了镜子，我怕妈妈看到自己被病魔析磨得骨受如柴的身体。

“拿给妈妈吧，”我知道妈妈一辈子爱整洁爱漂亮。

妈妈对着镜子，伸出干柴般的双手，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然后放下镜子说：“孩子，都站到妈妈胸前来。”

我们抱着妈妈，妈妈也搂着我们，妈妈伸出手在我的额头上抚摸着。混浊的泪水从妈妈干枯的眼窝中流出来，竟是那样的让人灼痛。

妈妈断断续续地说：“妈，最后悔的就是小时候没把你留在自己身边。”

“妈妈，您别说了，休息一下好吗？”

妈妈慢慢的闭上眼睛说：“给妈妈化个淡妆”。

妈妈的手从我的脸上滑落下来。

“妈妈……！”

妈妈确永远闭上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妈妈！您离开我们近十年了。可这十年里您确一直在陪伴着女儿。现在的女儿已泪如雨下，千声万声在呼唤着您：“我亲爱的妈妈！”

女儿跪谢慈母恩，黄泉路上告鬼魂。一道黄泉隔生死，慈容依旧唤无声。

“妈妈！天堂离我们很远吗？天堂可有春的希望，夏的凉爽，秋的金黄，冬的炉膛。妈妈！天堂可有明媚的阳光，迷人的月亮，鸟儿的鸣唱，绿色的山岗。妈妈!我们是否在噎泪相望……”

放下手中的键盘，思念的泪水却抑制不止从心底流淌。

“想念您，我那阴阳相隔的妈妈！”

模湖的泪眼，仿佛感受到您温暖的双手在轻轻地抚摸女儿额头。耳边清晰地传来了妈妈的歌声……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