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于外地,五岁那年跟随父母回到家乡。零星散落在巍耸的高山脚下的那些石头、泥砖、瓦片堆砌而成的房屋。看似安全,其实不然。遇到暴风骤雨时,整夜整夜地无法安然入睡。
同年,父亲为谋取一家五口的生计,又一次独自背起行囊远走他乡。狭窄的单房跟本无法容纳四口人,考虑再三,母亲决定把她寄养到姥姥、姥爷家。因为她是老大。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和语言的差异,她第一次感到了孤独与彷徨。乌黑的眼睛,空空的,花一样的笑容渐渐被湮没在青山绿水中。
她在想天空那头熟悉的人和熟悉的城市,纯真的眼睛里,放射出渴望的光芒,渴望被接纳,渴望被注意,强烈而又带点哀伤。只是,从未被发现。
雨神常常在深山小寨的天空下徘徊,潇潇的冷雨滂滂沱沱,淋淋漓漓,断断续续。她总喜欢在雨天时,躲在屋詹下的角落里,倦缩着身躯,独自暗然失神地望着远方。雨气是空濛迷惘的,空气是湿湿的、潮潮的,连思想也是潮湿湿的。
独自坐在夜空下,眐望着深邃的黑夜,满天的星星跳跃着金黄,那冷冷的淡蓝淡蓝的月色如网般罩在她单薄细小的身躯上,双手托着腮,似在沉思些什么?带点儿凉意的风轻轻掠过她的脸颊,舞动着她的发丝,静静地她,犹如一幅美丽而又苍白的纸画。
时而独自玩耍,时而自问自答,时而沉默寡言,成了习以为常。躲在远远的角落,观望同龄的小朋友们嬉戏,那种感觉……,能够向谁表达?而在那个穷困的年代,又有谁会去关心一个五岁小孩的快乐与不快乐呢?童年的孤独,给她留下了一条深深的难以抹灭的伤疤。
七岁那年,她开始走上了漫长的读书生涯,开始迈出人生的第一个步伐,她想引起关注,所以很努力的学习,把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了书本里,她总以优异的成绩去证明她的存在。
那时她还那么小,只能用她仅能够想到的办法或行为去表达孤独与不快,可是,这些行为,在长辈们眼里,却披上了乖巧懂事的枷。这样的日子,还在持续,还要持续多久,她无从知晓,也不敢想象,也或许是想象不出来。
就在她困惑在迷惘的门内时,是他把她解救了出来。她把他视作一根救命的稻草,紧紧地抓住,深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他比她年长一岁,当她被欺负时,他会像个大哥哥一样的站在她面前保护她。当她感到孤独时,他会变幻着花样逗她开心。他就像个百宝箱,总有掏不完的宝贝,令她目蹬口呆,开怀大笑。
春耕时分,他带着她,裤脚挽得高高的,鞋子脱下用两只小手拎着,光着小脚丫在田野上互相追踩脚印,谁踩的次数最多就算谁赢,输的人要罚背。最后,总是他在背着她。她很笨,裤脚总挽不好,没一会就会把裤子弄得脏脏地。他知道她挽不好,总会先蹲下帮她先挽好,转一圈仔细检查过后,才会让她下田。玩得疯狂时,也会喷溅到一点一点的淤泥,他总会先拉着她到溪边,用清水慢慢地擦拭干净以后,才让她回去。
秋收过后,他带着她躲在田野上的稻草堆里,用稻草编织各式各样的小动物逗她欢心。她偶尔会嚷嚷着要他教,只是她很笨,总学不好。他看她气馁的样子,便会拍着胸脯安慰她“咱不学了,以后我给你编!”
久违的笑脸重新回到她稚嫩的脸。那时她是快乐的。
她紧皱着眉头时,他就会用他那柔软而又温暖的指尖轻轻地按在她眉宇之间打圈圈“你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应该多点笑,知道吗?”
听到此话时,她总会把头埋在双膝之间,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表情虽然冷冷的,可,心却是暖暖地。
她总在想,是上天可怜她,所以才把他赐予她吧!
她默默地在心里发誓,发誓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因为他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那年她九岁,他十岁,学校为了学生上课时的纪律,决定让一男一女同桌。当时,每个班级都分男生派,女生派,男生女生互不交谈,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学生都很不高兴,唯独她不同。
她望着孤灯昏黄的光线不想睡去,她祈祷着可以和他同桌。一道白光从地平线升起,她便以飞奔的速度跑向学校。幸运一直与她擦肩而过,而那次她和幸运撞了个满怀。
所有同学们的桌子、长蹬在中间都有一条很明显的刻痕,那是分界线。唯独她与他那张没有。
她跟着他快乐的脚步,走过了山川、越过了万水,游走于每个春、夏、秋、冬。
只是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同年秋天,他举家迁居到城里。
走之前他把自己最喜欢的小手电送给了她,因为他知道她怕黑。他们约好每天都要想念一次,在心里问候一声“还好吗?”
他走了,带走了她的快乐,还原了她本就黑白的世界。她放任着那孤独的灵魂在黑夜的深渊里飘浮,十指紧扣着随身携带的小手电,泪水无声地掉在地上,慢慢渗透,掩埋进细沙尘土壤里。
她总在不经意间,走到他们曾经常去的地方,在那一呆便是一整天。
那时的农村,通信并不方便,可他,总会想方设法给她寄出一些漂亮的明信片,背面有他歪歪斜斜地字迹“还好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令她莫名的兴奋,因为他没有忘记约定。带着他寄来的厚厚的一叠明信片,她知道他从未离开过,他还一直伫立在与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守护着她。
冬来了,农村的气候比较冷。还记得刚认识他那年的冬天,下了一场罕见的冰雹雨,如拳头大小的冰雹从天而降,来不及躲避,他迅速地用自己细小的身躯挡着她,直到确定已到达安全的地方。他的手被冰雹砸得青一块紫一块。
“疼吗?”她用指尖轻轻地按着青紫的地方,皱着眉头担心地问。
“不疼”他笑着回答。
“手怎么这么冷?把手伸出来。”只见他双手伸直合拢,在掌心间呼着热气来回的搓,然后把搓热的小手覆盖到她的小手上,就那样重复着,重复着。
就这样,她带着对他的回忆,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雨春、炎夏、凉秋与寒冬。
时间如骏马般飞速奔腾。而她与他一天天的成长,岁月慢慢地拉远了彼此间的距离,慢慢隔阻了一切有关他的消息。但她坚信,曾经付出的那份纯纯的真,任凭岁月地洗涮,它的色彩依然会清晰可见。
她把那段美好而珍贵的回忆藏进记忆的匣子里,偶尔打开匣子,把潮潮的回忆翻出来晒在太阳底下,或在黑夜里梦进记忆的匣子,与他重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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