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位老人,今年九十有三,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小脚女人。时常穿着没有裆的长裤,对襟的长衫,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或许是因那裹了的小脚,也或者是上了年纪。她走路的步子有些慢,象只可爱的企鹅(请相信,对老人我没有一点儿的亵渎和不敬),腰板还算挺直,满脸的皱纹,刻着岁月的沧桑,目光里有些许呆滞。
每次,她一看到我,就要絮叨地问:“孙女儿,你说我今天轮到哪一家啦?”老人有两个儿子,轮换着照顾她,每家十天。我也总是会不厌其烦地笑着:“奶奶。你不用多想,吃饭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人喊你的。”她就会很满足的离开,还不忘了回过头来,再赘上一句:“哦,谁叫我就上谁家去!”她已经有些老年痴呆。
从前,她年轻的时候,丈夫很早就去世,留下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拉扯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婆婆待她很是不好,嫌她克死了自己的儿子。从不帮她照顾孩子,时常指桑骂槐的诅咒她。
如今,孩子们都大了,苦日子总算熬过头,可摊了个儿媳对她特别不友善。三天两头,骂她,甚至有时打她,将她一下子推倒在地,任凭她叫着,喊着,向邻居哭诉,而她的儿媳却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一意孤行。
又有一天,邻居看见儿媳将老人从家里拖出门外,嘴里骂着老不死的。老人瑟瑟发抖无力的反抗着:“我没吃饱,我还要!”“好,我叫你要!”她“啪”的一声将大门锁上了,头有没回的走开了。老人眼泪汪汪地坐在地上,无可奈何的,悲叹着。
突然有一天,儿子病倒,突发脑溢血,早上醒来就没咽气了,走的时候刚好五十五岁,撇下那个不友善的儿媳和几个孩子,家里的顶梁柱,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儿子走的那天,大雨一直在下。可街头还是有送行的人群,唏嘘着,叹息着。年纪轻轻的就这样走了,留下还没有结婚的儿子,女儿和他的那个媳妇。更多的人是摇摇头,谈起他们待老人如何如何。
老人也出来了,远远地在一边看着,没有人告诉她,走的是她的儿子,她苍老的脸上也现出几分哀伤,她不知道是谁去了,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在何时离开这个世界,一脸的茫然,望着送葬的人群。那个待她好的儿媳,发现了她,赶忙拉她的手,善意的哄她:“娘,家里我切了西瓜,快回去吃!”她乖乖地随儿媳回屋,就再也没有出来。
事情过去已有一个月,她一直再没去那个儿子家,她不知道是怎么啦,或许她也喜欢呆在这个儿子家,能有个好的脸色,能吃饱饭。
昨晚,一场滂沱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早上醒来,听取蛙声一片,推开门,扑来一阵凉爽惬意的风。站在街头,看街道两旁青青翠翠的芙蓉树,被雨水浇过后更加的葱茏与清新,有老乡三五成群,在谈论着这久违的大雨。
远远地看见老人也在门口,有风掀乱她花白的头发,久久矗立的瘦弱的身影,触动了我,于是我回过头来,平静的地记下一个老人的故事,一个本不该发生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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