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嫁给云南扰扰绿云

发表于-2007年07月19日 上午10:49评论-0条

人,太黑了

寒冷的风从教室的玻璃上“噼噼啪啪”玩一阵,然后从门缝里挤进来,在我们周身忽悠着,我打了个寒噤。“香格里拉原来就是中国云南西双版纳的一个地方,是她发现了一个美国人…··”当代文学老师用他那充满磁性的男中音,正如痴如醉地讲解着《香格里拉的诱惑》,李志文悄悄从后面坐到我身边来,向我神秘地眨巴着一对老虎眼:“陆云,你咯晓得我们银(云)南十钵(八)怪?”我漠然道:“不知道。”谁知道我的话音刚落,他就在我耳朵边唠叨开了:“三个蚊子炒盘菜,火车没有汽车快,背着娃娃谈恋爱,鸡蛋串着卖……”嗤嗤,真有意思!我们和着老师的话儿偷偷地摆谈着,细声细气地笑着。这个憨厚的云南“伙子”,此刻让我刮目相看了。实在说,我进大学都快半年了,以前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自然卷曲的浓密头发,好象显示他的祖先是个非洲土著;黑黑的国字脸长在这个和平年代,简直就是对世纪的一个嘲讽;1·80米出头的个头,从衣服鞋子等方面来考虑,纯粹就是等于浪费;包口包嘴吐出来的字词,分明就是戏剧的佐料…·反正他非但不合我这个渝东南妹子的审美标准,反而和我的审美观点唱着对台戏。前两年看了《包青天》,总不明白“包黑炭”究竟多黑,现在总算知道了。记得我妈妈说过,黑皮肤的男人心肠特别好。但在家的时候,我喜欢和妈妈唱反调,怪了,今天我在当代文学课堂上,听见他那么一说,于是破天荒看了他两眼,看了不打紧,居然发现他是个英俊而纯真的少年!人人都知道,好感是爱恋的春风,慢慢地,我允许他在学术报告厅和图书室给我占好位置,允许他进进出出替我提着书包或杂物,允许他早早晚晚跑食堂给我打来热乎乎的饭菜,就是上个厕所,他也在外面给我把着风。这样一放宽政策,我们就相爱了。

天,太蓝了

我们的爱情在短短的时间里像礼花一样绚烂起来。转眼是寒假,我没来得及告诉远在天边的父母一声,就和志文搭上了从成都到昆明的特快列车。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劳顿,我们在离昆明还有80公里的小站——勤丰营下了车,志文说,他的家在离车站不远的一个村子里,村子名叫李家冲。从火车上下来,我就一阵眩晕,四周围明晃晃地让我睁不开眼睛,好半天我找不着北。志文背着背包,拉着我的手一脸笑得稀烂。几分钟后,我适应了光线,被眼前的景象弄得大吃一惊:铁路两旁的杨柳成阴,阳光像白金一样在浓绿的植物上和火红的土地上跳跃。我感觉温暖异常,背部不时渗出了汗,我于是脱了羽绒衣;站站,还是热,就再脱了毛衣。我穿着薄薄的衬衣混在许多黑脸的人群里,如在梦里一般恍惚。对,就是还有什么不对劲!猛抬头——哎呀呀,天蓝悠悠!悠悠蓝天轻轻吹着几缕亮晶晶的白云,纯洁就像童话。这样的蓝深厚而活泼,这样的蓝灵巧而精明。相比之下,成都的天空灰蒙蒙,湿漉漉,重庆的天空白苍苍,干巴巴。这哪里是冬天啊?这分明就是春天!难怪,昆明美名曰春城。不到昆明就这样,云南,真有你的!

大冬天,鸟儿不要太欢了

“傻瓜,别发呆了,我们搭个的士回家吧!”志文扯了我一把,嬉皮笑脸地催促着我。“不不,我闷了,不想坐车了,”我这重庆姑娘的倔劲来了,私下作出了这个后来肠子都悔青了的决定,“我们走路到家,一路欣赏风景吧。”“不啊,我不喜欢走路,搭车吧。”他坚持着。“不,你家不就在车站附近吗?”“好好,走路吧。”他拗不过我,背上驮着包,手里拉着我,朝着一条不大的水泥路走去。走了几分钟,我看见一处绿森森的林子,林子里间或露出了点点红砖碧瓦。“文,你们村子好美呀!”“呵呵,不是我们村子,是一个部队呢。”志文低着头,笑得不很爽朗了。我看了他一眼:“你家究竟在哪儿?”“呵呵,就在里面点点。”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紧紧地跟着他。半个小时过后,我们走过了部队所在地,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幽深的马尾松。“啾啾——”“姑姑呼呼——”天也,大冬天的,这里居然成了鸟的天堂:麻雀们在嫁着女,画眉鸟在追逐伴侣,喜鹊家宾客迎门……我听得呆了,志文喘着粗气说:“这些鸟躲藏在树林里,看不出有什么希奇。等过两天我带你去昆明翠湖公园看红嘴鸥,那场面才叫壮观。”我们走在路上,上面是严实遮住太阳的树阴,两旁的林子里是淙淙泉水。“松间日难照,清泉石易流。”感受着自然,我又瞎侃了。“哈哈哈哈——————”我们欢快的声音和着水声鸟语,撑开树丫,像飞蓬一样飘蓝天上去了。

走了差不多两个钟头,我们终于走到了志文的家。这个志文啊,在学校他说他家就在铁路边,等我和他行在路上时问他家还有多远,他就是憨憨小声笑着说“里面点点”,他的“点点”让我付出了脚破血流的“惨重”代价,从那以后,我对他描写小数目的形容词或者副词,就极不以为然了。这还没有什么,进了村子,“怪事”真是一桩又一桩,新鲜得吓人。

“猡猡”是不能乱喊的

村子里的房子清一色用红土筑墙,灰瓦盖顶。每家在土墙上前后挖两个洞,装上横着竖着的木条子,就成了窗。村子前边是条窄窄的田埂,当我和志文才踏上田埂的时候,村子里就有小孩子飞出,然后是大人。小孩子也好,大人也好,全部都是黑黑的脸蛋,高挑着匀称的身材。我早听人描写过云南女人:看后面,是十八姑娘;看前面,是八十老妈。后来我看见一条短信息:上联:迷倒百万雄狮;下联:吓退千军万马;横批:我靠!我认为他们说得太夸张了。姑娘们的皮肤是黑了点,比起川渝妹子来,肌肤里少了点水分,但是,每个女人的脸上都是红扑扑的。要在巴蜀,人们不知道要花多少胭脂水粉才能挤兑出这样明艳的脸蛋来呢。

当夜,我和志文的奶奶睡在一起,昏忽忽直到第二天中午。

从奶奶屋子里出来,我跨进志文家的堂屋,看见一头起码有300斤重的肥猪,就对它叫着“猡猡”。不曾想,志文老爹刚进来,听见我这样叫,就黑着脸横了我一眼,并大声武气地叫着自己宝贝儿子:“志文,你小狗日的进里屋来,我问你个事!”志文于是勾着高大的背跟在严父后面进去了,他妈妈则拿上把镰刀,背着个大筐出门了。我像木桩子一样立在猪身边,半天回不过神来。好长时间后,爷俩出来了。老的赶着猪去了后面,去之前扭着头对我说:“陆银(云),好好玩俩(两)天,文儿送你扣(去)宽(昆)明。“要得,大爹,你忙去吧。”小的走到我身边说:“咯扣(你去吗)跟我妈打松叶子?”我点了点头,像跟屁虫一样叮在他后面。

村子外面是大山,有九个不高的山头,志文说那叫九龙山,传说有九条龙从洱海跑到这里来玩耍,突然看见一个彝族少女,于是几弟兄就排着对追。追呀追,眼看着龙老大的爪子就要抓到姑娘的蜡染百折裙了,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长着绿毛的猪像一支利箭一样射向龙们。龙老大中了“箭”,负痛而高昂起了头,一瞬间头一耷拉——变成了石头。接着八弟兄也停下了脚步,不动了——也变成了石头!多少年过去了,它们九弟兄在彝家人民面前,一直羞愧得抬不起头呢。但是,那勇敢的猪猡,就那样光荣献身了——它活在彝族百姓的心灵深处了。

“文,你爸爸刚才和你嘀咕啥子哟?”我一出门,就问开了。“呵呵,你不要问咯合(好吗)?我再给你讲个故事。”“不,你一定得告诉我!”“你咯晓得,我们彝族的祖先是猪。我们不许人说‘猡猡’。要是过去的话,你开口说了,他们就会和你拼命。”“哈哈哈,都什么年代了啊!居然还如此迷信?哈哈哈”听罢解释,我笑得上气不及下气,“就是——这个事情吗?用得着那么神秘吗?”“不止呢,嘿嘿。”“还有呀?快老实交代!”“我爸说你长了对山猫(狐狸)眼睛,我老实管不了你的;还说,我怎么耍了个中学生,看起来太小了…·呵呵呵呵。”“你们父子真是人间绝配!”

五、绝无仅有的人间美食

第二天是除夕,一大早,志文一家就把屋子的前前后后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从院子到堂屋,厚厚地铺了一层昨天采来的松针。一时间,屋子里弥漫了浓郁的松香味。然后,在锅子里烧了满满一锅开水,几个大汉把拼命嘶叫挣扎的猪压在一块大石头上,志文的老爹手舞雪亮的长条刀儿,以极快地速度“噗——”地一声刺进猪的喉咙,猪的叫声浊了,模糊了,没了。猪血冒着泡泡从抽出的刀路里哗哗流进脸盆里。未了,血不流了,几条大汉分别把手伸进猪喉咙里掏出一把把热气腾腾地血往嘴里送,然后眼睛一鼓,使劲一咽——血进了他们的喉咙。他们说,这样的血特别补人,胜过人参和鹿茸。我后来看着志文的高大身躯问“你喝过生猪血吗?”他嘿嘿一笑:“哪里啊,我不敢喝。”但是从他的笑声里我觉察到了他肯定撒谎了。

猪被挂在院子的火把梨(梨子的颜色像火把一样红艳艳的)树上开膛破肚,小伙子大姑娘们没事情干就在旁边踢毽子玩,或者就围成一个圈,跳着唱着。我知道他们跳的是彝族的“玄支”,曲调欢快明朗。小孩子穿着里面白外面花的衣服,白衣服露出很长一截来,跟着曲子一闪一闪。看着看着,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业。我们转着圈,脚朝左边甩两下,再朝右边甩两下,然后一顿,接着向前走两步,再左甩甩,右甩甩,在这顿顿甩甩的氛围里,我打定了嫁给志文的念头。

晚餐丰盛极了。光是菜,就让我咋舌:除了鸡鸭鱼肉外,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品种——油炸刺尖、炸臭豆腐、凉拌灰灰菜、蘸糊辣椒茴香草……还有一碟子,我过去听都没有听说过——凉拌生猪肉!他们把生里脊肉切成丝,然后浇上花椒胡椒辣椒熬的油,再挤点芥末,拌匀净,往桌子中间一放,一家大小都急急去夹。吃了后,一家大小嘻着嘴巴说过瘾。开始我不知道是什么,正想伸筷子,他老爹忙说:“陆银(云),那是生肉,我先给你讲,不想吃别吃啊。”志文笑眯眯地说:“试试,可好吃了。”他那80多岁的老奶奶慈祥地说:“不要开玩笑了,她肯定吃不来的。”是呀,不要说生肉,生在天府之国的我,何尝吃过那些刺呀草呀的菜?但是那些刺呀草呀的菜,搭配着一桌子的鸡鸭鱼肉,还别有一番清脆香甜的味道。

……

大学一毕业,志文说:“我们结婚吧,我带你去西双版纳,看香格里拉。”于是我就答应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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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恋尘叶子点评:

相识、相恋到嫁给那个云南的憨憨小伙,
是被云南的风景还是风情迷了眼,
或许仅仅因为那个生在云南的男孩子一片未曾流于言语间的深情!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