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自认为是一个不打折扣的男子汉，但内心深处想留一头长发的念头却由来已久。这就仿佛我表面上是一个冷峻如铁的人，而在内心却一直保持着绸缎般的柔软一样。

记得大概是十五、六岁吧，正在读初中的我看了一部外国电影，影片中男主人公是一个留着一头金色披肩长发、仗剑行侠的英雄。也许少年的心比较具有可塑性、也善于猎奇，从此，我便偷偷地想：要是我也有一头漂亮的长发，并配上一把宝剑行走天下除恶扬善该多么潇洒！只可惜我生在和平年代已无宝剑可配，身边也似乎没有那么多不平事，于是，便只好在我那头剪得短短的“黑锅盖”上下苦功——先是哄骗着厚道的爹娘说如今流行长长的“学生头”，又对不明真相的老师说自己头上受了伤不便料理……反正，只要周围的人想打我头发的主意，要我去弄短它们，我就跟谁急，并变着法儿地暗暗同他们较劲……

就这么不知不觉地，从小留惯了短发的我第一次任它们若山巅的野草般疯长。然而，好景不长，半年多以后，就在我为又黑又密的头发孤芳自赏时，我的同桌把我这一秘密报告了老师，说我头上根本没有什么伤……理所当然地，我那头好不容易形成的“黑波浪”又一次变成了“黑锅盖”。理发那天，看着地上那一根根又黑又长的青丝，我无奈而委屈地哭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不能做主！

此后的许多年，想留一头长发的念头虽还不时如惊涛骇浪般在我心头泛起，但有了那次教训，加之整日忙于学业，每当头发长到一定程度，我便匆匆找一理发店将它们弄短，唯恐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直到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同许多风华正茂的青年朋友们一样注意修饰起自己的形象，我才又一次留起了长发。先是在一事业单位上班，因工作较清闲，我本以为留长发不会出什么问题。谁知，当我茂盛的“黑森林”长到阻挡住单位领导的视线时，他们开始找我谈话了：“小张啊，你这样影响不好，整得自己跟一个小痞子似的，希望你能够自重！”为了那份不菲的薪水，我只好又一次极不情愿地将它们统统砍掉。

过了几年，我又调到一国企工作。由于抑制不住这股从内心而来的、快要决堤的洪水，我又蓄起了长发，结果还是遭到同样的命运。

经过如此三番五次的打击之后，我对此已绝望透顶。有一次，在一个文学圈聚会的场合，我把这一失意讲给一“开化”的文友听，本想博取他的些许同情，没想到他竟然也说：“留不留长发与创作成就的高低没有关系，你与其把功夫花在这上面，还不如多在作品上下苦功呢！”我一时语塞，竟找不出合适的话同他再谈下去，只是想：这只是我少年时代一个纯洁的梦啊！

如今，我终于到了一个文化氛围比较宽松的环境工作，我的男同事也有留长发的、也有留长胡子的，甚至还有的把头发染成各种颜色。而这时的我，却再也没机会实现我的长发梦了，因为，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头顶上已如丰收后的田野般稀疏……

再照镜子的时候，看到那不多的孤独的头发，我就忍不住想：在我们的成长历程中，许多充满个性的追求与向往，不也因为这世俗的种种禁锢，得不到展示的机会或被视为异类而悄悄从我们身边溜掉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不幸？我只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同我一样想留长发的年轻朋友不再有我如此可叹的命运，让那飘逸的长发不只长在心里，而是长在头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