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直到今天,我未向母亲表达过感激之情,养育之恩,别说节日祝福了。一切都那么心安理得,天经地义。看了朋友们对母亲的颂扬文章,羞愧得无地自容。真的好不安,好内疚,幡然悔悟。在这里说声对不起,妈妈真的对不起,望您老人家原谅,恳请您老人家包容。粗心的儿子,只知享用您无私付出,不思少许回报,只知豪飨您的娇宠溺爱,不思妈妈的心灵也渴望来自儿子的慰藉。此刻,您的儿子,无颜面对您的慈母深情。
自从知道母亲节,都是妻子给妈妈买礼物,表示节日祝福,自已向来不关心,也不过问。妈妈也从来没说过什么,反倒是遭到妻的抱怨。想必母亲内心一定很难过,只是装出若无其事罢了。此刻,心酸酸的,隐隐地痛,好懊悔。说实话,真没在意这些事情。听母亲与妻在客厅轻声谈论什么,我悄悄掩上房门,写这篇东西。
母亲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性格内向、文静,刚好与我相反。她说话轻声细语,是个慢性子,干什么都不慌不忙、不急不燥。记忆中,从没见过她疾言厉色地申斥过我,那怕气得浑身颤抖,脸色煞白也还是老样子。
母亲年轻时相当漂亮。照片上,母亲瓜子脸,长长睫毛,大大眼睛里透着聪慧,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辩子搭在胸前,笑盈盈地望着你。姐姐开玩笑问妈妈,你怎会嫁爸爸,可惜死了!爸爸并不生气,挺得意地说,多亏你姥爷是地主出身,我才拣个好媳妇。妈妈笑吟吟,一脸满足,一脸幸福。
我上初中时,爸爸一本正经地对我和姐姐说,妈妈坐过牢。我们姐弟俩惊呆了!
那是文革期间,姥爷由于地主出身被革命造反派关了起来,妈妈每天要给姥爷送饭。一天中午,妈妈进了关姥爷的屋门,正撞见一个戴红袖标的人打姥爷一个耳光,随后踹了一脚。那个人和姥爷几乎同时看到妈妈。妈妈紧紧咬往下唇,强忍住眼里的泪水,默默地把姥爷从地上扶起来。那个人悻悻地要溜走,就在这时,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拣起一块砖头,狠狠地砸在那家伙头上。他一声没吭,瘫倒地上,血汩汩流出。
妈妈用三年的自由,也没填平那家伙脑袋上的凹坑。当时妈妈不到十八岁。
在我心目中,文静的妈妈成了英雄。
小学一年级,放学回家。我悄悄一勾手指,心领神会的妈妈微笑着走过来,带我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爱怜地捏住我脸蛋儿,说同样话:"真不知害臊儿!"我贪婪吸吮妈妈的乳汁,把脸深深埋在妈妈怀里。可惜英雄的乳汁并未把我哺育成英雄。
妈妈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容不得半点不如意,特爱干净。被罩一滴奶渍,她也要把罩单拆下来洗过。她休息的方式就是边看电视边打毛衣;织了一件又一件,每个人好几套,都很少穿,她依旧花样翻新,照织不误。这么折腾,也没有影响她老人家发福的脚步,每次量体重,她都会惊叫一声:"天哪,又重了!"妈妈很富态,花甲之年,看上去也就五十左右的年纪,这一点让她很自豪。
节俭是妈妈又一特点。家里水果常年不断,放时间长点不新鲜,有点儿腐烂迹象,我看到就是扔掉。稍不注意,扔掉的水果又跑回来,她骂我败家。她专拣有要坏迹象的水果,仔细处理,自已吃,她说好的还能放几天。结果要坏的吃了,好的也要坏了。
我最打怵的是陪她上菜市场。无论东西贵贱,妈妈不砍价,绝不买东西。每逢这时,大多是小贩不耐烦举手投降。那天去早市,妈妈弯腰仔细地一根一根地挑豌豆角。在我眼里,豆角都差不多,见她累得直喘粗气,很心疼。我过去把那一堆统统抓进袋子,算帐9块8角,扔下拾元,拉起妈妈就走。她有点生气,边数落我,边用小拳头时不时杵我。
我问妈妈:"有人给你伍拾元,你象挨斗式地蹶一会,干不干?"
"伍佰元也不干!"她不解地望着我。
"拾元钱你都蹶半天了,还不知道?这一袋子,好的留,坏的扔,你少遭多少罪?"
她好象听明白了我的意思,领会了儿子流露出不多见的关心。母亲极力掩饰内心激动,慈爱地望着已为人父的儿子,微笑的脸上,写着满足,洋溢着幸福。她佯装生气地嘀咕道:"两毛钱还没找呢!"
我最看不惯母亲这股抠门劲儿。
年前,兰姨来我家。
兰姨是母亲患难姐妹,比妈妈大四五岁,样子却老许多。文革时,她因打碎一尊毛泽东石膏塑像,坐牢四年。在那段日子,对妈妈象小妹妹一样照顾。妈妈始终念念不忘,多年来,经常接济她家。
告辞时,兰姨从兜里掏出一叠钱,两三千的样子,挺难为情地说:"只有这些,其余······"
没等兰姨说完,母亲生气地打断她的话,挺严肃地对兰姨发火:"兰姐,我说过给你的不用还,你怎么还这样?姐夫病要紧。你若坚持还我,那好,咱们断交!"
母亲真的动了气,我看得出来。
兰姨抹着眼泪把钱收了回去。
妈妈用行动诠释了她从小对我的教导,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有恩不能忘,这是人品!
我的母亲就是这么个人。
对已往的疏忽,在这里,儿子借此机会,再一次发自肺腑地喊一声:"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母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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