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藍。
茉說,你有個非常漂亮的名字。
我說那要感謝我父母。至少他們沒有把俗不可耐祖宗傳下來的字貼給我一輩子。
17歲以前。我仍然是大人們眼中乖巧順目的孩子。穿媽媽買的背帶裙,頭發一絲不茍扎成粗實辮子。每天上課下課。中途不在外面做多余停留。誰都以為,我將依順家族意愿成為教師或者護士。其實乖順不過是最好掩人耳目的砝碼。我有足夠多的時間去看許多書。就算有人告狀說我曠課在后山的樹上抽煙。家人只會義正嚴詞的告訴那個多事的人。絕對不是我家錦藍。
茉從我的煙盒里抽出一支,點上。眼角有歲月慘敗的痕跡。聽我說話,表情深信不疑。
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想旅游請不到假,就辭職了。愛過人,后來也不愛了。我對茉說,我明白自己大亂了該走的軌跡。可是我決定事情和執行速度同樣來不及經過大腦反應。所以我什么都沒有。以前是,現在也是。
茉是一個酒吧老板。她喜歡別人叫她老板,而不是老板娘。和她結識。源于她穿著我放在網上拍賣的chloe黑色絲質襯衣。她以原價拍下這件價值不菲的衣服。
我買的是你的眼光,而不是衣服。
怎么說?
直覺。
我笑著舉杯。眼前的女人年輕時肯定有著故事。
她常常邀我去她酒吧。久了我也自然的幫她打點一些簡單的工作。例如擦擦杯子,煮煮咖啡之類。沒有客人的時候。我們坐在吧臺邊上喝黑啤酒。她右手無名指上有淡淡白色痕跡。那是有枚金屬制的東西長久存在留下的證據。
跟你一樣,愛過人,后來也不愛了。她撫著空曠的手指。用我的話交待了我的疑惑。
我低頭喝酒。沒有說話。
向來我都是個寡言的孩子。安妮說,在該笑的時候沒有快樂,該哭的時候沒有眼淚,該相信的時候沒有諾言,她有殘疾的嫌疑。我想我正是如此。不知道是什么造就了我的殘疾。隨著時間推移開始病變。
你是個危險的孩子。沉默只是你對現實喪失語言方式,而不是你個性里誠實的表示。
就在茉論定我的夜晚。我第一次見到羅蒙。
他是個英俊的男人。和我一樣抽萬寶路香煙。喜歡穿黑色棉質襯衫和吃冰塊。他是茉前夫的弟弟。
羅蒙聽茉說我在網絡上賣衣服。很感興趣問我有沒有類似他身上的黑色襯衫。茉在遞給他啤酒的空擋說。錦藍買的都是黑色,只不過沒有男裝。他笑起來,嘴角漂亮地傾斜。很久很久,我沒有在一個男人的眼睛里看見那么清澈的顏色。干凈得讓人不忍心污染。
女孩子都很少做男裝生意。他小聲說。
我說,不是。
只不過不想碰觸某種東西。有的東西我可以承受,有的,承受不起。
你和茉一樣。有銳利觸須。她嫁給我哥哥7年。哥哥總是覺得沒有完全得到過她。所以······
所以當有簡單而觸手可及的溫柔。你哥哥便覺得自己已經開始蒼老,與其去完成未知的征服,不如去接受透明的給與和索取。
有的事情不是旁人打抱不平就可以。
同意。但你無法阻止打抱不平的人去鄙夷。
茉向我們走過來前,結束了這個各自說詞的討論。我向他舉起手中的酒杯,cheers,很高興認識你。
他伸手很自然的揉揉我的頭發,用杯子輕碰我的杯緣,發出清脆回音。
我愛過的人,也很喜歡揉我的頭發。
第一次跟著羅蒙去他房子時。他放andywilliams的lovestory。窗外下著這個季節來臨后最大的一場雨。音樂爬在空氣里‘真相关于她带来给我的爱,我在哪里开始?’我卷縮在沙發角落,身上穿著他的睡衣。
在這之前幾個小時。我接到當初給我誓言的男人帶給我的禮物。他在車里遞給我紅色請帖,跟我說對不起。然后天空開始十二萬分配合的開始下雨。他在說下去的話,都沒有在聽進去。如果不是羅蒙開車經過我身邊。我想我會忘了自己還站在雨里。
很諷刺的交集。我在羅蒙的房子里。在這個被我刻薄攻擊了哥哥人品后還輕蔑的舉杯向他示威的男人家里。有點骨氣。我就應該馬上離去。可是。身體的力氣完全被抽離。原來我并不是無懈可擊。我愛過人,并不是后來我不愛了,而是不被愛了。黑暗里,聽見雨撞擊窗戶碎裂的聲音。
為什么不哭出來。這里很安全。
借著閃電。我看見羅蒙干凈的眼神。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話輕易就另我信服。眼淚一顆一顆順著手臂落到地毯上。他上前坐在沙發扶手上。把我的身體靠在他側身。多么聰明的男人。明白這個時候一個女子的眼淚有多么卑微。他借給我足夠大自由的空間,和平靜體溫。沒有任何多余語言。
良久。感覺身體里囤積的淚水已經到了沒有辦法在發泄出去。我抬頭看著羅蒙。眼睛腫得看起來十分費力。
你想說什么?他的神情依舊沒有起伏。平整得如同我用燙斗走過的襯衣。
難道你不知道失戀的女人和洪水猛獸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她們會隨時抓住身邊的人當作救命的稻草。不管那人是誰。
傻瓜。他溫暖的手很習慣的揉著我頭發。手指上有淡淡煙草留下的香。當我看到你在雨里拼命的忍住眼淚。我清楚靠近你的危險。可是我沒有辦法去用多余的時間判斷該與不該。你的倔強,另我無法正常思考就開始心疼。
我會是你的致命傷。
也許就是這樣。但現在我在劫難逃。
幾乎是迅速的。搬到羅蒙房子里。原來居住的地方,每個角落都是一碰即碎的記憶。
茉幫我把衣服折好放到柜子。然后我和她坐在陽臺上抽煙。羅蒙給我配了房子的鑰匙。用一個水晶鞋鑰匙扣串好放在房間的電腦旁邊。茉來的時候。他已經去公司上班了。
錦藍。你可想清楚?
我靠在陽臺上把身體往后仰。陽光真好。鋪在臉上暖暖的。
未來是遙不可及。手伸出去摸不到真實物體。小時候為了糖罐里色彩斑斕的糖果。乖巧的聽母親的話呆在家里。等糖果到手上時才發現我并不喜歡那種口味。于是不在喜歡等待而獲取。也許等待后得到的并不是自己想像中那么滿意。
羅蒙是杯淡淡的水。有透明色澤和恰好溫度。雖然我未必喜歡喝水。可樂和咖啡同樣可以解決我的口渴。只不過刺激的口感滿足了瞬間快感,卻沒有白水持久或者說源源不絕。
明知道心里有個缺口還在廢棄,卻愿意接受殘缺的我。光是這點,他就有足夠的善良。放心吧茉。我會給他傷害我的機會。他畢竟是你前夫的弟弟。何況我并非無敵。
他是個好男人。至少和他那懦弱的哥哥比起來。
我們相視而笑。手機響了。羅蒙說路過蛋糕店有新鮮的巧克力松餅,問我要不要多加一份果醬。我告訴他要提拉米蘇和派。掛上電話,我斜著頭靠在茉的肩膀上。
茉。祝我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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