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电视有这样一个情节:不知什么原因,杨贵妃惹得皇帝不高兴了,被遣送出宫。贵妃走后哭着对送别的太监说:“请奏明皇上,我罪该万死。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皇上的,衣服之外的东西全是皇上恩赐,只有毛发肌肤是父母所生,就让这一绺头发陪伴皇上吧。”玄宗拿着贵妃的头发,又怜惜起来,于是把贵妃召回后更加宠爱。
抛开皇帝的权威和贵妃的聪明,就说一个人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除了毛发肌肤,还真都是身外之物。
习惯在镜子里看自己,那身西装革履是自己吗?那头曾经黑现在花的头发是自己吗?那也许严肃也许微笑的容貌是自己吗?这些不过是我在镜中的反射而已。镜子如此,别人眼里的我,其实也不过是别人瞳孔中一个影像罢了,那就是我自己吗?
糊涂着,可还这样乐此不疲。早晨起床,把昨天的方格子领带换成今日的碎花领结,好像别人并不认为这个变了的我就不是我了。痛快的把昨晚长出的胡子刮下去随下水道冲走,它们当然带着我所有的信息,可我居然一点也没有留恋。上班了,对着这个人献媚的笑,对着那个人严肃的说,这态度迥异的两个人居然都是我吗?在同事和邻居面前,这个人对我笑了一下,那个人对我斜眼了一次,一会儿心里窃喜雀跃,一会儿肚里伤悲痛心,这些变来变去的东西,就是我吗?好像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可内心依然疑惑,这就是我吗?我就这样吗?
于是仍然醉心于把一个影像打扮了又打扮,陶醉在别人给予的一份所谓的尊重或恭维里,跋涉于一个越来越无边的理想或梦境里。执着于寻找自我,忙着实现自我,误以为镜中那个影像就是自己,总把别人眼里的“某总”认作自己,或者递上一张印了一片头衔和abcd字母的名片,好像就介绍了自己。于是整容,于是交际,于是奋斗,于是不停地索取别人的认同。爱人、亲人、社会、国家、流行。连自己的愿望也要被别人认同,连自己是否该说一句话,自己是否该喜欢一种颜色、自己该吃什么饭,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都要征求别人意见,并努力保持一致。
当我变为金钱的奴隶时,当我变成权力的奴仆时,当我变成别人的附庸时,当我因为离开他人的参照而消失了自我时,猛回头,惊觉我已不是我了,我已不认识我了。惊觉这世界上已没有一个个体的我,惊觉那个真正的我早已越来越远了。
什么是我呢?这天天活动着的一百多斤肉体?这一身换来换去的行头?这一张越来越精美的名片?孩子的父亲,老人的孩子,爱人的丈夫?同事的同事?朋友的朋友?这些似乎都是我,却又都不是我。所谓的我,就是我的思想,我的经历,我的回忆,我留下的足迹,以及我心中属于自己的那首歌。
什么东西属于我呢?仔细审视,这些躲不开放不下的所谓的我,其实并不属于我。肉身是沉重的,行头是短暂的,名片是虚幻的,家人是身外的,朋友是不离不即的。它们是如此沉重繁复,嘈杂忙乱。甚至现在的思维属于我吗?不管我是提着还是放下,所谓的我,都一刻不停的朝终点移去。在那里,我还能保留什么呢?
于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努力扮演一下自己,试着找回自己。在夜阑人静的时刻,星光满天的夜晚,沉静虚幻的空间,放一曲悠扬的旋律,伴一株摇曳的烛光,捧一杯醇冽的酒香,抛开镜中的虚影,忘记别人眼中的幻象,在一份宁静中,让自己慢慢还原、慢慢现形。然后,高声唱出这首只属于自己的歌,而且靠自己的声带和咽喉,也不管旁边是否有别人的掌声抑或诅咒。然后,悄悄问一声,这个是我吗?我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的目标是什么?
于是,也就明白了什么是我。于是,也就知道了什么是属于我的。然后,我就知道我回来了。然后,我也就开始存在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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