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瓢泼的雨一阵阵从天上泼洒着,密集的雨帘似乎把天与地连在了一起。
从出租车上下来,老人与儿媳虹穿过雨帘来医院时,很短的距离,两人全身都已经湿透。老人身体枯槁消瘦,呈贫血面容。
虹给老人办好入院手续,在病房细心地为老人换了从家带来的干爽衣服,央求我们代为关照,自己又冲进雨帘,去学校接放学的孩子。
我进病房观察时,老人侧身躺在床上输液,失血的面容在日光灯照射下更显得苍白,凹陷的眼睛直盯着窗外,喃喃低语:“老天啊!不能下了,真不能下咧!”
我上前去问:“你老需要什么帮助吗?”她摇摇头,依然注视着窗外。我说:“你休息吧,有事告诉我。”退出病房时,我听到老人闷闷地一声长叹。
我也轻叹了一声。老人是食道癌晚期,已经好多天都不能进食,现在体质很差。我虽然在医院工作这么多年,还是见不得生老病死。因此给老人护理,很精心,一来二去熟悉了。知道老人的丈夫去世的早,她独自一人将一个儿子带大,儿子考了军校,现在是我们这个城市的驻军部队一个营级干部。
老人住进医院后,我看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就虹一人在忙碌,忍不住问老人:“你儿子呢?怎么从没见他来过?”
老人话不多,但逢开口必问:“看天气预报了吗?还有雨吗?”她要是听说雨要停了,就会连声说:“谢天谢地。”如果告诉她:“还要下呢。”老人的脸色立刻变得比阴雨的天空还要阴郁。此时听我问,应了声:“他忙!”就没再言语。
看老人不想说话,我不好追问,终是按捺不住好奇与不平:“老人病得这么厉害,怎么都是你一人在服侍啊?你爱人呢?”再次见到虹,我把她叫到护办室,问。
虹轻轻说:“他忙。”
“再怎么忙,妈妈病得这么重也该来照应一下啊。”
虹说:“现在不行,他和战友在灾区抗洪抢险呢。”
“啊?!” 我的心咯噔一下:“不能请假回来吗?”虹摇摇头:“他是军人啊!我怎么能叫他做战场上的逃兵?”
我一怔:“那,你一人多辛苦!”
虹笑笑:“习惯了!谁叫我嫁给了一个军人呢?从来就没有什么事能指靠上他。”
我怜惜地看着她,虹顿了顿,缓缓道:“婆婆原来不和我们一起生活,一人在老家农村,我们接过多次,她都不愿意来,怕给我们添麻烦。如果和我们一起,也许她的病情会及早得到控制。”
说到这,虹一脸都写满了愧疚:“婆婆早就感觉到不舒服,一直瞒着我们,每次和我们联系都说身体很好,这次实在撑不住躺下了,我们才知道她的病情已到了这一步。我爱人叫我接她来,尽尽孝。可是,我们还没有到家,爱人已经接到命令带兵去灾区抢险了。我婆婆不仅没有享受到儿子一天的照料,到现在连她儿子面都没见着,还要为儿子担心。”
虹的眼眶里渐渐溢满了泪,我不自禁地握住了虹的手,想劝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地说:“说句心里话,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婆婆担心儿子,我更担心丈夫,我爱人又怎么会不记挂母亲,不记挂家呢?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从他选择上军校那一刻起,他就选择了牺牲。而我,从接受他那一刻起,也就接受了牺牲。”
我握紧了虹的手,真挚地对虹说:“你安心照顾孩子,你婆婆在医院还有我们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虹感激地摇摇我的手:“谢谢!一定!”
和虹谈话后,对老人我又多了层敬重,我也开始关注起天气预报,以便及时向老人反馈。
吃过晚饭,我坐在电视前,电视里正在报道一组抗洪救灾的新闻。我从军人如何解救围困在洪水中的老百姓看起,看到军人在堤坝上冒着雨踩着泥泞搬扛着麻包巩固大堤,我看到为了控制险情,我们的战士跳进齐胸的水里,挽着手挺着身躯筑成一道坚固的人墙时,猛地对初中时就学过的《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有了更深的体会。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我们最可爱的人!哪里最危险,哪里就有我们最可爱的人!
最后一则新闻很温馨:某部营队刚排除了一段险情,趁着休息空挡,记者在现场采访指战员们,最后问问大家想说什么,于是,在营长的指挥下,指战员们整齐而宏亮地唱道:“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
这是发自肺腑的歌声,一张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的年轻又坚毅的脸庞,在镜头缓缓的推进中我看见一双双清亮的眼里都清楚地写着两个字----深情!这是我们的军人对生他养他的母亲表达的感情,这是我们的军人对他挚爱的祖国表达的感情!
镜头慢慢由远拉近,挥着双手有力指挥的营长特写的面部,眼眶里蓄满了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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