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之滨产异蛇，肉美而功著，滋阴又壮阳。人食之，无不效者。故捕而售之以为业者众。供星级雅舍，烹之，煮之，富豪喜，公仆乐。起始村民以几人偶为，渐成风气。更有专收之者，酬谢不菲。滨湖之人几可小康。

有蒋氏者，专其利大矣。问之“蛇鼠共存，乃天之道。蛇之不存，鼠患何止？”

则曰：“君言极是。蛇非吾爱者，鼠亦非吾爱者，实为生计之虑，不得不为之也。今万千之众皆以此为业，蛇几死绝矣。业已难继，且稼穑皆被鼠啮，后生犹恐也。”

言之貌若甚戚者。余悲之，且曰：“今汝知之，似将告于莅事者，更他业，复护蛇，则如何？”

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鼠患之大尚可对，人患之大无尽头。去冬误购良种，全村几绝收成。今春误采化肥，春苗又将尽也。加之蓝藻肆虐，遍野皆绿，水臭井涸，乡人多染怪疾。且别无他技，如何糊口？”

再问“今江南之地多开发，工厂遍布，烟囱林立，汝何不就近觅份职业，许强过捕蛇？”

“君再无此说。也曾入砖场为奴，也曾进工地为工，然劳苦一场，于今欠薪难讨，妻女何生之乎？此地确发展迅速。然昔日之空气已难喘，往年的沟渠已不堪饮。有邻人疑怪病亦某厂所排废水所致，几经交涉，或被打被抓，再无人敢言矣。今与吾居十二年者，已疫数十。相熟者非死即徙尔，全村十无四五焉。强壮者异乡谋生，贫弱似吾者，只以捕蛇留此，苟生可也。”

“如今和谐社会，再无官吏至此，相帮管理者也？”

“确常有来吾乡者。每有悍吏，车队浩荡，多有厂主富豪警察护送，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品尽蛇味，逮尽飞禽，酒足饭饱，熙熙而去。一路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似吾等，难见真容，如何相告疾苦？今天威再现，水涨鼠逃，遍野荒芜。蛇之已绝，菽之已尽，亦只有以鼠为食矣。虽乎此，比乡邻之死则已后矣，亦为幸事耶。”

余闻而愈悲，思平等之社会，发展之天下，奈何竟有此等角落？呜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