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今晚咱院要放电影了。”小弟气吁喘喘地从外边跑来向母亲报告。
“哦,知道了,等我做好晚饭,我们一起去看。”母亲爱抚地摸了摸小弟的头说道·
“那我先去站个位子”小弟飞也似的没了影。
在那个文化生活荒芜的年代,有电影看就象过节一样。不一会,左右邻舍争相告知,听到这个消息大家即兴奋又高兴。吃完晚饭,仲夏的幕色已笼罩大地,满天的繁星已急不可待地从天幕中钻出来,眼晴俏皮的一眨一眨的,似乎在看着这群等待看电影的人们。在四公司家属院的空场地早已被人们从家里搬来的椅子,凳子占满了,正东面,一张四方形的白色银幕,悬挂在两边的大树上。在熙熙攘攘的场地中间腾出一小块是放映机和放映员的位置,电影还未放之前,已经是人头篡动,水泄不通。几个孩子围着白色幕布下追赶着,疯闹着,空气里充满着甜蜜与欢乐的味道。这时只听得前面有两个小孩子吵了起来,是为争位子,谁也不相让。
女孩儿说:“我先来的,画好的地盘,只是没有搬凳子。”
男孩子说:“有空地为什么不让我放凳子,这地方又不是你家的。”
两个孩子脸红脖子粗地争吵着·
男孩儿年长一些,只见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将板凳放在女孩儿事先占好的地方,
女孩儿见状,哇哇大哭起来。
小弟早已将家里的椅凳搬到场地,这时母亲手中拿了一把蒲扇边走边摇和小妹一起来到了场院,小妹看到了邻居女孩儿雪花忙向她招手:
“雪花快来,这儿有个位子,坐我这儿吧。”
雪花和小妹既在邻居又是校友,两人很要好。刚坐定,电影开始了。叽叽喳喳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了。
每次在放映故事片之前都要放一些简明新闻的短片,毛主[xi],周总理穿着银灰色的中山服亲切接见外宾,还有一些的科教片,讲玉米和土豆的种植以及农业知识,之后才是人们感兴趣的故事片。
今天也不例外,放映的是生理科教片,《月经是怎么回事》,电影刚放映到几分钟,只听得背后的大嫂大妈们在嘀咕起来。
“男女老少那么多人在盯着看,怎么放这个片子,羞死人了。”
“这种片子只能在电影院里放专场,最好都是女人们看。”
而那些姑娘们却不以为然,她们悄悄地对同伴耳语道:哎,看了这部片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另一个说:难怪呢,上次我来那个,天热的受不了,我就吃了两个冰棍,正来着呢就突然停止了,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
终于正片开演了,在片头激昂奋进的乐曲中,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的《地道战》三个字赫然出现在银幕上。整个片子中最让人紧张的是老村长发现了鬼子,快步跑向村里的那棵老槐树挂的那口钟,示告全村人,鬼子来了。特定的音乐伴着老村长的飞也似的脚步,银幕下的看者都屏住了呼吸,只听得放映机在吱吱作响。这时人群里有个小男孩儿突然站起身大声喊道,快跑,快跑,敌人追来了,他妈妈用手将他按在凳子上,让他不要吱声。
这部片子虽然以前放过几次,但人们兴趣依然不减。也许是神奇的网络般的地道,让人难以启忘记,也许是八路军武工队用勇敢和智慧布局的天罗地网把日本侵略者闷在地道里狠狠地打,让人感到解恨!痛快!
《地道战》结束了,人们正要起身,只见放映员拿着话筒对大家说:今天为大家再加演一部片子,香港片《三笑》。
放映员是位年近40岁的上海人,操着一口上海话,因为长得身材槐梧,喜欢穿中山装,走路外八字,挺着一个将军肚,鼻梁高挺,又留有两瞥又浓又黑的漂亮胡子,酷象扮演《列宁在1918》里的斯大林,所以院里的孩子们都喊他“斯大林”叔叔。
“斯大林”叔叔的话音刚落,只见得黑压压的人群一片噪动。
雪花拍着手说:“太好了,我最爱看这部片子了,看几遍都不会腻”
“我也爱看”,小妹望着雪花开心地说。
初夏的夜晚并不炎热,凉爽的风轻轻吹来,挂着的银幕随着晚风轻轻地晃动。银幕的反面也坐满了人,往上看,大树杈上也坐着几个男青年,陌生的面孔象是从远处来的。
片刻,<三笑>开演了·
《三笑》是上世纪八十代初香港拍的电影当是在全国风靡一时的音乐喜剧故事片,讲的是明朝风流才子唐伯虎在苏州虎丘山游玩,遇到相国夫人,带了四个美婢来烧香。其中的秋香美艳出众,不禁为之神往,秋香临行前向他一笑、再笑、三笑,使他神魂颠倒。唐伯虎决定扮做穷书生,卖身相国府做书僮,以便追求秋香···。本片于1969年获第十五届亚洲影展最佳喜剧片奖。在那时的文化作品干瘪的几乎没有爱情,除了革命就是工作。因此它超出了观念和趣味,受到人们的一致好评。
整个电影流淌着江南民歌那种温暖、精巧、流畅、委婉的情思之中,电影歌曲的曲调都是江南的民间小调,有《茉莉花》、《吟诗调》、《吴江歌》等,这部电影的成功还得宜于主要演员的表演才情,唐伯虎由女儿身的向群扮演,表演准确细腻,神采飘逸,而演秋香的陈思思,长眉入鬓,杏眼传情,笑不露齿,粉面含春,婀娜多姿,最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韵味,迷倒大批观众。人们享受着电影带来的魅力·
夜深了,电影终于散场了·
星期天的早晨,阳光温柔照在平房的红瓦屋顶上。空气透着阴凉的舒适。树荫下有几位老者打着扑克牌。
雪花在房前的公用水池前洗着衣服,双手在搓衣板上灵巧的滚动着,肥皂沫伴着节奏四处飞溅,随着流水的哗哗声,雪花唱了起来:好一个婵娟,好一个天仙,一笑哪个三笑,笑出并蒂莲-------
小妹这时也端着洗衣盆来到洗衣池前,听到雪花在唱《三笑》》里的歌曲,
问道:“你怎么会这首歌?”
雪花说:“我在同学那里借到一本手抄的〈三笑〉歌曲集,借了三次才借到呢,把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抄在了一本好久不舍得用的精美的日记本上。〈三笑〉中三十多首歌曲,都很好听,比较著名的有《唐寅求情》、《金龟婿》、《真心来相诉》、《两地相思》、还有〈好一个婵娟〉。”
小妹说:“是吗,看把你美的,别忘了借给我看看。”
那当然,
雪花接着说:“我最喜欢江南的民间小调,特别是《茉莉花》、《吟诗调》、《吴江歌》等。”
小妹说:“你懂得还不少,我也很喜欢〈茉莉花〉的旋律,很好听的。”
两个姑娘边洗边说,不一会儿,歌声水声笑声奏响了一曲洗衣交响曲。
夏天过去了,日子不知不觉就要到中秋节了,单位决定在节前为职工家属放映两部片子。之前大家都不知道要演什么片子,都在猜测中期待着。
中午,大人们下班了,学生们放学了,雪花和小妹也背着书包边走边说进了院门,恰在这时,两姑娘碰到正要外出的“斯大林”叔叔,雪花忙拉着小妹的手迎上去:
“叔叔,这次要放映的片子是什么?能告诉我们吗?”
“不告诉,这可是密秘,呵呵”
“快告诉我们吧,我们想知道。”
“斯大林”叔叔双臂抱肩,望着她俩微笑不语。
小妹的黑眼珠一转,说道:“叔叔,我们和英子姐是好朋友。”
英子是“斯大林”叔叔的女儿。
“斯大林”叔叔拍着她俩的头笑道:“呵呵,叔叔在和你们开玩笑呢,好,叔叔现在告诉你们阿,明晚放映两部片子,一部是朝鲜片《卖花姑娘》一部是罗马尼亚的《多瑙河之波》。怎么样,高兴吧?”
两位姑娘听后别提有多开心了·
第二天晚上,明月高照,秋风习习,还是老地方,悬挂着雪白的银幕,不同的是这回换成了宽银幕。因为是两部片子时间较长,所以早早就开演了。
毕竟是仲秋的夜晚,母亲考虑到夜晚有寒气,特意拿床小薄褥盖上她的老寒腿。而隔壁的雪花的妈妈林姨因下班晚,还没来的及吃过晚饭,难得有场电影看,为了不耽误看电影,手拿一个馒头夹菜坐在那里边吃边看。
这是一部扣人心扉的悲剧,影片一开始,我们看到主人公花妮含着泪水在山岗上采花,又来到街头上叫卖,把赚来的钱为给地主家做工的病重的妈妈治病,当她把挣来的钱,买了药跑回家中,母亲却已去世。年幼妹妹想吃白家的一棵枣子却被的被狠心的地主婆用正烧着的滚烫的中药把眼晴给烫瞎,哥哥一气之下烧了地主的庭园·哥哥被抓走了,没有音讯------。整个影片里始终穿插着凄婉悲伤的主题曲,让人欲罢不能。雪花和小妹的小手娟被泪水打湿,全场不少人都在悄悄的抹眼泪,主人公花妮的泪水和观众内心的情感一起流淌。
午后,阳光温柔地普照大地,人们吃过中饭,母亲和隔壁的雪花的妈妈林姨坐在墙边晒着太阳边织毛衣边聊天。雪花和小妹也搬个小凳围坐过来听长辈们说话。
林姨感叹道:“昨晚的电影《卖花姑娘》真苦!我的眼泪都没干过。”
“中国片子《苦菜花》也很苦的,”小妹插话
“那是战争片。”
“战争片本来就很残酷。是苦上加苦。”雪花说
林姨对母亲说:“外国片的那个女演员的衣服多漂亮阿,发型也好看。”
雪花对她妈妈说,“妈,她穿的那件泡泡袖摺子领的上衣我喜欢,你能给我做一件和她一样的吗?”
“没有纸样,还得摸索着裁剪。试试吧,“林姨回答女儿
林姨是苏州人,很会栽剪的。
母亲说:“我在街上都看到许多年轻女人都在模仿梳着那种发型,卷曲的盘发,盘着的感觉很爽气。”
“是啊,那象我们整天流着短短的直发,象清汤挂面似的。”
母亲说:“小林,要不你也改变一下发型?”
林姨笑了:“也不是不可以,爱美之心,谁没有啊。”
------正聊着,一阵清脆的嘀呤呤声由远而近,雪花的爸爸骑着自行车外出回来了,满面笑容的举了举手中的两张票子对大家说:这里有两张电影票谁去看?一个朋友送的。
雪花和小妹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喊道:我去,我去。
张叔说:“是后天晚上的,地点在东方红影剧院。”
林姨问:“什么片子啊?”
张叔答道:“说是印度片,《流浪者》。”
林姨说:“哦,好片子,坐在那里比露天影院可舒服多了。”
母亲笑着说:“我倒喜欢家门口的露天电影,空气好,还不用花钱。你们说呢?”
大家听了纷纷点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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